59、深陷_诱情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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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深陷

  时值晚上九点。

  今年的十月仍有台风来袭,落地窗外,灯火依旧璀璨,整座青城笼罩在迷雾中,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就像此刻厉肆臣的神色。

  在程修说完那句话后,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死寂,厉肆臣低着头,暗色遮掩,谁也看不清究竟在想什么。

  陪着他加班的周秘书站立在一旁,惊得瞳孔重重一缩,嘴巴微张着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下意识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见他不做声,顿时胆战心惊,呼吸吓地屏住,他神色复杂地再看向程修,只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程修薄唇抿得极紧,半晌,他开腔,难得正经地叫了他声“肆臣”

  像被按下暂停键后又被启动,厉肆臣握着签字笔的手动了动,他低垂着眸,眼睫眨了眨,下笔如常地继续签字。

  “程修,这个玩笑不好笑。”他的嗓音微哑。

  他仍是握着笔的姿势,即便极力想要克制,但十分用力,手背上的经脉隐隐跳跃,像是随时会爆裂。

  而被划破的纸张上,签字栏旁,赫然是他刚刚签下的名字

  温池。

  程修全看见了。

  他阖了阖眼。

  手机掏出,温盏的电话号码被他拨下,待那边接通后,他直入主题地问“温池,她是不是要和薄言结婚了”

  电话那端的温盏明显惊讶愣住,完全是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会知道”

  只这一句,本就死寂的办公室气压瞬间再低到了底,空气跟着稀薄,压抑得人呼吸渐渐困难。

  程修掐了电话,直接扔到了他面前。

  “听清楚了”

  一秒,两秒。

  “啪”的一声,签字笔被拍在桌面上发出声响。

  厉肆臣倏地起身。

  “订机票。”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的声音,听着和方才无异,但细听便能发现藏着的颤意。

  周秘书张了张嘴,明明男人没什么表情,偏偏让他一个激灵甚至差点噎住“厉总,因为台风,深城深城的航班

  大部分停了。”

  深城一带向来是受台风影响最大的地方,航班暂停是这两天的事。而这个点,高铁也早就没有了。

  他建议“不如等”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大步离开。

  “厉总”

  程修皱眉,意识到他怕是想现在亲自开车过去,立即低声吩咐周秘书通知何一在停车场等着。

  “厉肆臣”

  只是谁也没能阻止得了他。

  “我自己开。”到了停车场,厉肆臣直接命令何一下车。

  何一不敢。

  可他的神色

  程修晚了步跟来,见状,到底还是妥协了“让他开,我跟着。”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让厉肆臣开车,如果他控制不了的话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但他更知道,他更没办法在后面坐着。

  迅速钻入副驾驶坐下,堪堪才摸到安全带,黑色宾利便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出,在雨夜里压抑前行。

  程修扭头,视线所及,是厉肆臣紧抿成线的薄唇,脸廓线条紧绷到了下一秒就会断裂一样,而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分外用力。

  大雨冲下来,砸在玻璃上每一声都很闷,雨刷不停地动着,饶是如此,前方仍是被暗色笼罩。

  灰蒙蒙的,看不见希望。

  哪怕有路灯也似乎没办法带来光明,更带不来任何暖意。

  有的,只是无尽的孤冷。

  就像此刻厉肆臣的眼睛一样。

  程修无声叹息。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给足了厉肆臣自我消化的时间,也没有提出换他来开,他只是默然地陪着。

  厉肆臣更没有开口。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望着前方,脑海中,那句她要和薄言结婚了的话清晰地重复着,挥之不去。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无意识中越来越紧,指关节根根泛白,有诡异的疼悄然冒出,他却浑然不觉。

  每离深城近一些,他胸腔里的窒闷便加重一分。

  无法缓解。

  温池

  心中默念她的名字,自虐般一遍又一遍。

  他好像,快不能呼吸了。

  凌晨四点。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破夜空,划开如柱的雨势。

  厉肆臣推开门冲下车,两步跑到了大门口急急按门铃,另一只手则摸出手机按下温池的电话。

  他没有拿伞,只一秒屏幕就被雨珠模糊晕开。

  无人接听。

  他急急擦干再拨,始终如此。

  于是他疯狂地按门铃,明知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仍喊她的名字“温池温池”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喉咙像是在被钝刀寸寸割开似的,出口的每个字都极端困难,极端得疼。

  突然。

  有白色身影自雨中而来。

  满目的暗色瞬间消失,欣喜微光陡然涌上,他艰涩地咽了咽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身影。

  近了。

  不是。

  不是她。

  心脏如重重坠地四分五裂,厉肆臣的大脑有短暂一秒的缺氧,直至温盏的脸清晰,他才像是从梦中清醒。

  “我要见温池。”他挤出声音,胸膛起伏。

  温盏没想到是厉肆臣,更没想到他竟然连夜开车赶了过来。她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恳求,是他这样身份的男人不会出现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

  “我要见她。”大掌蓦地抓紧了铁门,厉肆臣呼吸急促。

  温盏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旁没有作声的程修,她的眼睫不停地眨着,半晌,她才挤出回答,不安地淹没在了雨声中

  “池池今晚在薄言那。”

  雨似乎更大了,台风天的风比往日更为凶猛,凶猛地像是要吹碎人的最后一点自尊和信念。

  她似乎发现厉肆臣的身体僵住了,眼底像有什么在飞速地破碎。

  无人说话。

  “地址。”最后,是程修冷声询问她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温盏启唇。

  下一秒,厉肆臣转身就要上车。

  程修快他一步上了驾驶座,这一次俊脸绷着很坚持“我来开。”

  温盏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不过几秒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缓过神后,她低头拨打温池的电话。

  然而,依然无人接听。

  车

  里的气压比来时更低,呼吸像是不能。

  程修想说话,但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他没办法说什么,更没立场没资格。

  能说什么

  怪温池吗

  不可能。

  先不说她如今和薄言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晚上住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不是,可她早已和厉肆臣离婚,她是单身,选择谁都是她自己的权利。

  最终,程修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将车速提高,哪怕他明白赶过去什么也改变不了。

  死寂浓郁沉重。

  终于,薄言的别墅到了。

  车子堪堪停稳,眼角余光里,副驾驶的门就被用力推开,浑身湿透的厉肆臣身体摇晃了下冲了出去。

  “砰砰砰”

  门被厉肆臣拍得震天响,门铃亦被他半秒不停地用力地按着,用力到指腹泛白也毫无察觉。

  “温”

  门,开了。

  所有的话音戛然而止,在看到她的这一秒。

  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一件分明是男性的黑色睡袍有些松垮地穿在她身上,细白的小腿裸露在外。

  玄关有暖灯洒落,照亮了厉肆臣没有血色的脸。

  他的身体,僵硬到难以形容。

  大雨还在继续,风也在吹,到处都是天气恶劣的声音,可从他头发上滴落下来的雨珠滴在地上,声音却诡异得清晰。

  他站着的地方,水晕开了一大片。

  四目相接。

  他的眼神,赫然和当日房东发给她的照片上一样。

  温池攥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

  “有事吗”齿间松开,她平静地开口。

  厉肆臣猛地清醒。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色几度变暗。

  垂落下的一只手想抬起,想握她的手,想抚摸她的脸,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压下了那股念想。

  “我”他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在这样难堪的时刻,放软着语调,“四个月到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说话时,是望着她的,眼里似有光。

  可他的身后,没有光。

  黑暗将他吞噬。

  温池的指尖颤了下,她对上他的眸,两秒后终是掀起了唇开口,嗓音偏轻但字字决绝“你回去吧。”

  微光倏地湮灭,就在他的眼眸里。

  她顿住。

  厉肆臣挺拔的身形一动不动,玄关处的暖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晕染出一股深刻的狼狈的孤冷。

  浑身被夜和冷浸透,他的呼吸很重,始终望着她。

  半晌。

  “你要嫁给他了吗”低哑微颤的声响从喉间最深处发出,像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根本无法形容。

  “是吗,温池。”他问。

  温池背脊绷得笔直。

  “嗯,”她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坦荡回答,“下个月。”

  眼眸深处像被洒了滴墨,墨很快四散充斥每个角落,厉肆臣敛下眸遮掩,薄唇费力地掀动“你”

  他难堪地噎住。

  好一会儿,他才再挤出声音“你爱上他了吗”

  像是不敢听她说爱,他急急再开口,带着最后一丝可怜的自欺欺人的希冀“是为了躲我,对吗”

  答案他早就知道,他却仍要问。

  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门把,温池看着他“如果是为了躲你,早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就会和容屿在一起。”

  “厉肆臣,我”

  “你爱上他了吗”厉肆臣打断了她,还是问了,自虐地要她亲口说,“温池,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字字沙哑紧绷。

  “厉肆臣”

  “别说了。”可最后,再次拒绝知晓那个答案,不想听她亲口说的,不能接受的,还是他自己。

  “我这就回去。”他说。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没有将心底剩下的话说出来,就这么转过了身,挺直着背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车。

  突然,他踉跄了下,一个不稳,身体竟是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但他随即就撑着站了起来。

  雨夜里,他的身影很快被淹没,只余无尽的孤寂。

  温池的手再次攥住了门把。

  很紧。

  她眨了下眼,关门,缓缓地走回到偏

  厅,重新窝在了沙发里。

  沙发旁只开了盏落地灯。

  她的视线里,投影上还在播放老电影大话西游的经典一幕

  黄沙飞舞的夕阳下,齐天大圣独自渐渐远去,背景音乐一生所爱低低地恰到好处地响起。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唱到结尾时,沙发塌陷,男人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睡不着”

  温池回神,扭头看到薄言,上下将他打量“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胃还疼不疼体温呢”

  晚上时,她从薄言秘书那知道了他胃病犯了还伴有低烧的消息,于是来这里看他,强行让他休息放下工作,并监督他吃药休息。

  来时她衣服淋湿,薄言便找了身他的睡袍让她暂时穿上,本想等衣服烘干了再回去,但台风肆虐,最后她作罢。

  “没事,好多了。”薄言看着她。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温池呼吸微滞,下意识摸向脸“脸上有东西吗”

  薄言淡笑。

  “没有,”修长的手拿过刚倒的温开水递给她,他的声音低低,“再去睡会儿吧,醒了我给你做早饭。”

  温池接过杯子抿了口“好。”

  喝完,她起身。

  薄言亦跟着站起来,握过她有些微凉的手“我送你上去。”

  温池垂眸,抿了抿唇,仰起脸,眉眼微弯“好。”

  她任由他牵着,就这样慢慢走到了二楼客卧。

  薄言松开手“睡吧。”

  温池点头“嗯”

  话未落,阴影落下,轻柔的一吻在下一秒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发丝。

  “进去吧。”

  “好。”

  进了房间,温池关上门,脚步声几乎没有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她躺下,顺手摸到静音的手机,发现不少未接来电和消息。

  来自两个人。

  盏盏和厉肆臣。而多数,是厉肆臣。

  眼睫颤了颤,就着昏黄的壁灯,她指尖按上未接来电和消息,一一删除。末了,她将那串数字加入了黑名单。

  侧脸贴着枕头,她闭上了眼,然而大话西游的最后一幕竟开始在她脑海中循环。

  尤其,是那个背影。

  而她不知道的是,门外,薄言站了很久。

  厉肆臣上了车。

  程修将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扔给他,开了暖气,见他不动也不催,只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回青城。

  后视镜里,别墅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不见。

  手指攥着毛巾,厉肆臣阖上了眼。一路上,他再没有睁开过,如果不是呼吸还在,看着就像死去了一样。

  回到青城,他终是睁开了眼,行尸走肉般地下了车。

  程修跟在他身后。

  到了家,厉肆臣径直打开酒柜,拿了瓶酒和两个酒杯,沙哑的声音辨不出情绪“喝酒吗”

  程修笑“喝。”

  厉肆臣扯了下唇角,看着也像在笑。

  酒打开,暗红的液体倒入杯中,醇香四溢,率先拿起一杯,仰起头,喉结滚动,他一饮而尽。

  一杯接一杯。

  酒精浸润喉咙,肆意地融入进血液。

  无人说话。

  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一瓶酒见底,厉肆臣看也没看,再从酒柜里拿了瓶,不管是红的还是什么,打开倒入杯中。

  一瓶又一瓶。

  他的脸上始终不见红。

  只是

  他的眼尾,一点一点地染上了红,只是红得不明显。

  “其实,”指腹划过杯身,盯着酒,厉肆臣低低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告诉程修,“我早就看见了。”

  “看见她接受他送的花,主动牵他的手。”

  就在她急性肠胃炎后,七夕那天。

  他赶去深城,看到了她和薄言吃完晚饭在护城河边散步,看到薄言买了花送她,她应该是开心的,因为她笑了。

  跟着,她主动地握住了薄言的手。

  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偏偏不到最后一刻仍要自欺欺人,固守着那一点可怜的希望,将自己困在原地。

  进不得,不愿退。

  求而不得。

  仰头,他

  又是一饮而尽。

  程修看着,替他将酒倒满,碰了碰杯子,低声说“喝吧。”

  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厉肆臣闭上眼,终是醉了。

  程修拨了早就等候在外的何一电话,让他进来帮忙把厉肆臣抬进卧室。

  “温池”

  低低的模糊的嗓音,像不舍,像愧疚,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缱绻出无尽的独一无二的深情。

  程修沉默。

  “程医生”何一担忧。

  程修摇摇头。

  摇摇晃晃地走出卧室,摸出手机想拨温池的电话,但最后,他还是没能按下那串数字,包括温盏的。

  他仰头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良久低低地嗤笑了声。

  爱情这东西。

  真他妈要人命。

  程修是担心的,虽然他清楚厉肆臣不太会因此一蹶不振,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此。

  但,所谓的一蹶不振不过是另一种极端而已。

  那天醉酒后再醒来,像是忘了醉酒忘了痛苦,厉肆臣开始了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玩命似的忙。

  白天他必然是最早到公司的,晚上永远是最后一个走的,但回了家,依然是处理工作。

  从周秘书那听说后,有两次他借故睡在他家,看见的只是他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晚。

  而他再没有找他要药,能睡就睡,睡不着就是工作,或者把自己锁在另一间房间里忙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

  他也再没有去深城,没有提温池。

  只是在此之前,他吩咐周秘书带着律师亲自去了趟深城,想将一份资产转让协议书给温池。

  他让周秘书带的话是,当初他们结婚没有签婚前协议,也没有财产公证,离婚自然要将财产给她。

  没说的是,协议书上是他名下投资的所有产业,还有在她从前说过的喜欢的城市替她购置的房产,他都想给她。

  但温池拒绝了。

  那天无论周秘书怎么劝说温池都没有签字,最后周秘书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而那晚,厉肆臣盯着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协议书看了一整

  晚。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无差别地过,漫长而又迅速地迈入了十一月,最后,到了温池婚礼前一天。

  前两天程修临时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亲自处理,等他解决急忙回到青城时已是婚礼当天的清晨。

  他问了周秘书,周秘书告诉他厉肆臣和往常一样工作,没有丝毫异常的表现。

  问何一,何一就像是终于等到了主心骨回来一样,接他电话的时候一个大男人声音都有些抖“程医生,您快来吧。”

  程修内心不安。

  等他闯了几个红灯终于赶到,在何一给他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书房里,暗无亮光。

  一身深色衬衣西裤的厉肆臣靠着墙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呼吸声几乎听不见,整个人被死寂吞噬。

  何一按下了灯,灯光大亮。

  下一秒,程修瞳孔重重一缩。

  厉肆臣一只腿曲起,一只随意地撑在地上,脚踝处,是长长的铁链,两只都被拷上了铁链。

  而他的手上,铐着冰冷的银色手铐。

  他整个人被禁锢,无法动弹。

  不。

  他应该是想动弹的。

  因为程修看到了他手腕明显有磨红的痕迹,是想挣脱手铐而造成的,甚至还有血。

  程修闭了闭眼“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其实猜到了。

  还用问吗

  他想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去深城见温池,他怕自己控制不去要去破坏她的婚礼,可是内心深处,他却又是想的。

  于是,自我折磨。

  “厉肆臣,你他妈”

  “程修,”厉肆臣抬起了头,笑了笑,声音哑透,“给我打一针镇定剂吧,让我睡着。”

  睡着了。

  他就能成全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歌词出自卢冠廷一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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