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很亮又很暗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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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很亮又很暗

  下午好,诺埃尔教授。

  那位外表温和的画家,奥尔登布里奇斯,微微笑着与西列斯打着招呼。

  这是1月30日,周五的下午。

  将近两周之前,西列斯从多萝西娅那边问到布里奇斯家族的地址,随后就写信给埃米尔,询问他是否想要试玩玩具商店的样品。在信中,他谨慎地没有提及幽灵先生。

  然而这封信直到不久前才得到回应,并且,写信过来的人是奥尔登布里奇斯,而非埃米尔。

  信中,奥尔登以一种十分温和但也不容置喙的态度邀请西列斯前去作客,日期就定在1月30日的周五下午。

  原本每周五下午,西列斯都会与俱乐部的学生们聚会,不过这一周的活动恰巧是座谈会,并且是学生们提出的主题,于是西列斯便决定让学生们自己探讨,等下一个周五的时候他来做一次总结。

  于是这一天下午,他准时拜访了布里奇斯家。

  不过,回信者是奥尔登,这一点也令西列斯感到了惊讶难道奥尔登直接拆开了寄给埃米尔的信件

  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应该做的事情,这让孩子毫无隐私。考虑到奥尔登隐藏于温和外表之下的某种顽固秉性,他做出这种事情来似乎也并不奇怪。

  当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埃米尔在现实中总是没什么主见,而到了梦境中,反而积极主动得多。他作为年轻男孩的天性,恐怕在家族中压抑许久。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列斯对于这一次上门作客的谈话内容早有准备。奥尔登恐怕会警告他别把埃米尔带坏。恐怕也正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奥尔登才特地在信中让西列斯过来作客。

  不过,西列斯的真实意图与玩具毫无关系。他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奥尔登。

  西列斯同样考虑过是否有必要从阿道弗斯那边下手,但是由于多萝西娅的存在,阿道弗斯未必会完全坦诚,他可能会担心西列斯不小心让多萝西娅知道真相。

  因此,从奥尔登这边进行试探是更加合适的选择。他们的关系更为陌生,也更活合谈及一些同样陌生的话题。

  尽管如此,西列斯还是带了一袋子的玩具给埃米尔。只不过,当谈话结束,不知道奥尔登是否会允许埃米尔玩这些玩具。

  明天就将是玩具商店正式营业的日子。当然,位于地下黑市中的店铺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地运营了起来,而从商人兰米尔那边定制的广告卡早已经发遍全城了。

  西列斯十分好奇,明天是否会有,又能有多少订单发向他们的预订地址∶东城和西城各有一个预订的地址,满足不同客户的需要。

  这些事情,西列斯都交给了那三位女士去处理,毕竟他明天没什么时间关注玩具商店的事情明天他将在拉米法大学和历史学会两地奔波,恐怕得等到晚上才有空去西城。

  拉米法大学的年终会议和历史学会的表章仪式。他已经能想见那是多么麻烦和令人头痛的事情了。

  在历史学会的表彰仪式上,他说不定还能碰见乔纳森布莱恩特。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特别是,如果他能在今天与奥尔登的对话中有所收获的话。

  这么想着,西列斯便同样微微笑着,与奥尔登打了一声招呼∶下午好,布里奇斯先生。

  他们在会客厅面对面坐下。房间外,埃米尔探头进来。一个女人遥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埃米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开了。

  奥尔登主动解释说∶那是埃米尔的母亲,我的女儿。他顿了顿,一个不怎么令人省心的女儿。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感觉自己应该不用和这位老画家探讨女儿和外孙的教育方法。

  事实上,他对于教育孩子这事儿也没有那么擅长,只是在地球的互联网上有意无意地收获了一些知识。原先在地球的时候,他甚至没打算结婚生子,当然不会了解儿童教育方面的知识。

  只是作为一名小说家,什么领域的知识都略懂一二,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便说∶在那位女士的丈夫离开之后,您这儿自然是她的避风港。

  这话倒是令奥尔登的脸色更加温和了一些。他叹息着说∶或许是这样吧。也或许,我更希望她能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作为她的父亲,我总是如此希望。

  西列斯感到些微的不自在,不过他没有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他静静地聆听着奥尔登的一些想法,同时也观察着目前所在的这间会客厅。

  与格兰特家族的会客厅有些类似。实际上,这两个家族的宅邸间隔也并不算远,很符合奥尔登与阿道弗斯的友人关系。相似的落地窗外,同样是那枯竭衰败的冬景。

  让您听了这么多抱怨的话,真是不好意思。奥尔登低声说,不过,平常时候也没什么人听我讲这些话。您知道,家庭、教育、后辈,这都是因人而异的。

  西列斯心中一动,便顺着这个话题说∶的确如此。布里奇斯先生,我曾经听闻,由于繁育与生命之神佩索纳里拥有繁育的力量,袍的信徒曾经也较为关注家庭教育的事情。

  奥尔登面露异色,他不禁说∶真是这样吗这有些稀奇,并且也十分实用。如果如今的旧神追随者也有着曾经那些信徒的虔诚与忠实就好了。

  如今的旧神追随者的确不怎么无害。西列斯不动声色地说,我甚至听闻了一些发生在医院里的事情,关于一些年轻的孩子。要知道,那可是医院。

  奥尔登僵坐在那儿,表情也一瞬间显得格外难看。

  隔了片刻,他终于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他咳了一声,然后说∶是的。诺埃尔教授,我我能明白您的意思。那毕竟是毕竟是医院。人们总是信任医院。

  医院总是上演着生与死。西列斯不禁叹了一口气,而这也是他的真实情绪,或许,生与死的信徒也会将那儿看作是无比重要的地方。

  奥尔登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以一种近乎困惑的目光望着西列斯,有些犹豫地问∶诺埃尔教授您您知道多少您是不是调查出了一些什么

  西列斯顿了顿。

  在真的开口之前,他用判定为自己做了个保险。毕竟,这一次的对话很有可能关乎无数稚嫩的生命。

  他在心中默念∶判定西列斯诺埃尔的社交技巧属性。

  守密人,西列斯诺埃尔大学教授正在进行一次社交技巧判定。

  社交技巧∶45

  西列斯在面前跳出来的数字中选择了10。

  社交技巧∶4510,成功。

  一位年迈的、固执己见的绅士,面对一位年轻的、颇有远见的教授。他想必正在思考,是否有必要将一些信息告诉你,但是,他的犹豫本身就已经象征了他的动摇。世界发生了改变,他意识到。

  西列斯说∶我想,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意味着,您恐怕也了解达尔文医院的事情。

  当西列斯说出达尔文医院这五个字的时候,奥尔登的面孔抽动了一下。他仿佛惊愕万分,又仿佛意料之中。那种截然相反的表情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扭曲。

  西列斯有点儿警惕地握住了口袋里的钢笔。不得不如此做,在此前的战斗训练中,琴多总算是让西列斯培养出了几分战斗的本能。

  过了一会儿,奥尔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急着跟西列斯说话,而是叫来了一位仆人。

  他仍旧温和地说∶这个袋子里就是您带给埃米尔的玩具,是吗

  他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为温和。真正意义上的温和,应该说。

  西列斯不太确定他的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不过他还是冷静地点了点头,说是的。他顿了顿,又说,希望埃米尔会喜欢。

  奥尔登也没有多问什么,他让仆人把那个袋子送到埃米尔那里。在仆人离开之后,他用手端起了热茶,接连喝了好几口。西列斯注意到他的手正在颤料,而那是他握画笔的手,本应该十分稳当。

  会客厅里沉默保持了许久。

  最后,是奥尔登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说∶我是一名画家,如您所见。

  西列斯谨慎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奥尔登说∶我今年67岁。我出生的时候开始学画画,上了城内知名的美术学院,三十多岁卖出了第一幅画,之后慢慢成名。

  我在美术学院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六十岁的时候退休。现在,距离那个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而我也逐渐衰老,如同我的父亲一样。

  西列斯对于奥尔登即将说出的话语突然有了心理准备,这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他望向这位年迈的画家,目光十分平静。

  而奥尔登反而在那样的目光中颤抖了起来。

  其实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诺埃尔教授,或许您早就知道,我的父亲死去的前一天晚上,他对我说的话您早就有所料想,是不是奥尔登声音低沉而颤颤巍巍。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他说∶是的,布里奇斯先生。由于种种原因,我猜测到了你们可能的真正的信仰。

  奥尔登怔在那儿,随后他苦笑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表情随后也变得好看了一些。他说∶当我瞧见您写给埃米尔的那封信的时候,我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想要给埃米尔玩具。

  可是,当我告诉埃米尔,他不能玩玩具,也不能让您过来的时候,他我该怎么说,他眼神中的光消失了。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认为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可对于他来说,那却绝不仅仅只是玩具。那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我当了一辈子的画家,从年轻到年老。现在我快要死了,我还是一名画家。我踏上这条道路是因为家族的传统,可是可是,我的父亲却说,我们并非信仰阿特金亚。

  我们家族以对于阿特金亚的信仰,来掩盖对于撒迪厄斯的信仰。因为阿特金亚的信徒更为无害,因为撒迪厄斯的信徒显得危险。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有了怀疑我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成为一名画家。因为家族虚假的信仰因为死亡终究不可避免地袭来

  我这么怀疑,始终无法避免这样的怀疑。可是,我却仍旧让我的后辈们踏上同样的怀疑的道路。我仍旧强迫埃米尔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而早晚有一天,等我快要死的时候,我也得告诉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告诉他们,这是因为那虚假的、伪造的信仰。我们信仰的其实是撒迪厄斯而他们也将在那个时候迎来观念的破灭。

  这是好事吗这是坏事吗又或者,我们只能在这样循环往复的虚伪信仰之中生存吗

  他低声喃喃。这些事情恐怕在他的心中早已经发酵许久,现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而不是在向西列斯诉说着这些过去。

  而西列斯也始终默然听着。

  他从奥尔登的话语中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种种猜测。

  布里奇斯家族、格兰特家族,或许还要加上卡尔弗利家族,他们都是追寻着最初撒迪厄斯的信仰。他们努力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有价值,从而让与他们生命对等的死亡也产生一些价值。

  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后,由干种种原因,他们选择了隐藏自己的信仰。

  这可能与当时的情况有所关联。沉默纪晚期局势混乱,而撒迪厄斯的信徒本身也产生了分裂,更有立场不明但绝对站在死亡信徒对立面的生命信徒存在。

  因此,他们以阿特金亚信徒这个较为无害的身份隐藏着自己。

  当然,西列斯认为,很难说在雾中纪的四百年间,这种对于阿特金亚的信仰是否弄假成真。

  毕竟,从刚才奥尔登的话语中,当他得知家族真正的信仰其实是撒迪厄斯的时候,他其实颇有一种观念破灭的感觉。

  家族的信仰,与个人的信仰。难道因为家族真正的信仰是撒迪厄斯,所以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家族的后辈也必须改信撒迪厄斯吗

  西列斯认为这是一种过于理所当然的强硬措施。不过,这个世界,特别是这个世界的上层阶级,他们似乎仍旧十分看重血脉与家族的传承。

  此外,奥尔登的坦诚也超乎了西列斯的预期。他以为他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与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老人来回试探,最后才能从他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或许是那个判定的帮助

  也或许,是这个寒冷的冬日以及友人的离世,让奥尔登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年份了。他可能也已经到了他父亲向他坦白时候的那个年纪。

  无论这名老画家是怎么想的,对于西列斯来说,他这样的态度总归是一件好事。

  在说完了那一长段话之后,奥尔登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当他回过神,,他露出一个苍老而疲惫的笑容。

  他开了个玩笑,让自己尽力摆脱这种状态∶今天邀请您来,我可不是想要和您聊这种讨人厌的话题的。

  西列斯也微微笑了一下,他说∶生活总是出其不意。

  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奥尔登低声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那么,我想,您真正想要聊的话题是乔纳森布莱恩特。

  西列斯点了点头。

  乔纳森布莱恩特。公国的财政大臣、历史学会的长老、地下帮派的幕后资助者、达尔文医院的创办人,以及,一场令人胆寒的人体实验项目的发起人。

  但是,在这里,他们首先谈及的是乔纳森布莱恩特那个更加不为人知的身份死亡的信徒。

  他比我们更加奥尔登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看重生。生命的价值,我是说。他尽可能让自己成为大人物,在各个领域都横插一脚,让自己广为人知。

  金钱、权势、力量、德行,他让自己什么都努力去得到、去占有,为他那辉煌的人生履历再添一笔、再添一笔添上无数笔,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到撒迪厄斯了。

  西列斯静静地听着,并且注意到奥尔登在提及那位死亡与灾厄之神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称呼为撒迪厄斯,而不是更为贴切的吾神。

  这或许也可以从一个侧面窥见其信仰的本质。那只是家族的任务,而很难称为真正意义上的信仰。

  但是奥尔登突然犹豫了一下,但是但是有时候,事情可能会本末倒置。

  西列斯便说∶他反而开始贪恋生的温暖了。

  奥尔登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慢慢叹了一口气。他沉默片刻之后,才说∶是的是的。我承认这一点。不过,我也得承认,我实际上也是贪生怕死的。

  只不过,乔纳森是个更加疯狂、偏执的人。他把自己对于生的留恋,认定为撒迪厄斯给予他的启示他认为,是神明在无形之中催化了他对于生命的渴望。

  西列斯听着,却骤然感到了一丝可笑。

  他想,神明知道自己在无形中成为了罪魁祸首吗

  这就是达尔文医院的成因吗西列斯问。

  您可能软道,西城的达尔文医院开设于十四年前,东城的达尔文医院则更早一些。十四年前总之,那个时候,乔纳森似平有意往西城铺设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一点西列斯十分清楚。他同时也意识到,奥尔登似乎也对十四年前的事情有所了解。不过那并非是现在这场谈话的重心。

  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改变。西列斯说,从三年之前。那个时候乔纳森遇到了什么事

  奥尔登惊讶地望着西列斯,最后摇了摇头,说∶诺埃尔教授,您真是令人惊叹。我甚至不明白您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是的,三年之前,情况发生了改变。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和乔纳森聊过。我只知道,三年之前,他遭遇了一场重病,在那之后,情况急转直下。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性格也变得越发偏激固执,任何人的劝说都无法奏效。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至少在我听闻中,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进行一些不怎么不怎么体面的研究的。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转而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是怎么联系上乔纳森布莱恩特的”

  旧神追随者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旧神追随者。所以,我们拥有一个组织更应该说,家族联盟。说到这里,奥尔登甚至忍不住摇了摇头。

  隔了片刻,他才继续说∶我今天乐意告诉您这么多,一是因为您是西娅的导师,,我认为您是值得信任的二是因为您让我意识到我的教育方式存在某些问题。

  第三则是因为,我所在的家族联盟,实际上也是您无法涉及的。我猜测到您正在调查什么,而那尽管我无力阻止,但是我也希望有人来阻止。这或许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总之,那是康斯特公国内部,存有撒迪厄斯信仰的相关家族的聚会。只有在上一任族长死去,了解到家族信仰真相的族长才可以继任相关的联盟席位。

  我们会定期举办一次聚会,短则一周,长则半年。参加聚会的人都已经白发苍苍,所以我们的话题也总是那些总是老年人的话题。

  在那里,我了解到了乔纳森的情况。他也向我们给出了一些忠告。

  说到这里,奥尔登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什么忠告西列斯不禁问。

  不要让家族的后辈接触来路不明的物品。奥尔登的语气变得十分复杂,那不仅仅是我是说,不仅仅是失控的时轨那么简单。

  据我所知,有不少快要死了的人也加入到了那个复杂而庞大的计划之中,那个

  他顿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西列斯反而在这个时候接话说∶那个复生计划。

  奥尔登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料了一下。他端起了茶杯,猛地灌下几口已经冷掉的茶水。他的语气颤抖着∶真够不可思议的教授,我不是说您知道这事儿不可思议,尽管这的确有些

  我的意思是,那个计划。那个邪恶的、大胆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计划。夜深梦回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仿佛瞥见了一个庞大怪物的一角,那可怕、恶心而令人胆寒。

  我是说,任谁在听闻启示者和启示者的力量的时候,都不可能想到这种做法,是不是可是他却真的这么想了,还这么去做了。

  他往全城的各个角落撒下自己曾经使用过的物品,仿佛是将种子播撒到各地,期盼着哪一天自己的生命能从那新的种子里生根发芽,重新健康茁壮地生长出来。

  乔纳森布莱恩特是个天才,邪恶而渎神的天才

  越说,奥尔登的情绪反而越来越激动。到最后,他几平手舞足蹈,面色涨红。可当他说完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又骤然跌落谷底。

  他喘着气,年迈的身体让他无法支撑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他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水,随后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苦笑了起来。

  西列斯始终保持着沉默。

  隔了一会儿,奥尔登才喃喃说∶不可思议,不是吗我得承认,在某一刻,我的确对那计划感到心动了永生啊。或许,我也可以活到迎接旧神归来的那一天。

  可是,我毕竟感到了恐惧。那是不可思议的想法与做法。我不愿意以自己的灵魂去做这场实验,我也不愿意以杀死他人的方式来获得自己的永生。那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反而真切地平静下来。

  西列斯说∶那的确是十分邪恶的计划。

  奥尔登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达成了共识,于是会客厅内的氛围好了不少。奥尔登站了起来,在会客厅里走了一阵,像是在活动自己麻木的手脚。他站在壁炉旁,烤着火,仿佛能从火苗中获得温暖。

  西列斯问∶所以,关于这个计划,我们有什么能做的

  乔纳森实际上不会和我们真的谈及这个计划。奥尔登说,不过,一些同样参与这个计划的人,反而口风不严,偶尔会透露出一些风声。

  西列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问∶您知道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吗

  奥尔登随口说了几个名字,西列斯都记了下来。他想,或许可以在深海梦境中试着找找这些人的梦境。乔纳森不怎么做梦,所以西列斯也很难从他的梦境中得知什么。

  而现在,这些知情者的梦境也同样是可能的选择。

  我很难真的从他们口中直接问出什么消息。当然,如果您想要去调查他们的话,那也是一种办法。奥尔登说,如果真要说我所了解到的信息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西列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思考。

  隔了一会儿,奥尔登如梦初醒一般,他说∶道森街。

  西列斯一证,不禁问∶什么

  西城的道森街。奥尔登低声说,据我所知,那是乔纳森着手发展的地方,是一家地下黑市,不知道您是否听闻过。

  西列斯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事儿,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道森街可能和乔纳森的复生计划有一些关联。

  奥尔登说∶如果调查一下道森街的相关出货情况,尤其是那些不明来源的时轨,那么恐怕就能找到乔纳森的一些破绽。据我所知,他似乎是隐藏身份,将部分使用过的时轨混进了道森街。

  西列斯怔了怔,有些困扰地说∶我以为,他的计划是让自身在年轻的孩童身上复生

  那是达尔文医院正在做的事情。奥尔登意味深长地说,但是,在达尔文医院之外,他当然也乐意做一些其他可能的备选方案。而那些备选方案,可能不如达尔文医院那边计划如此谨慎与仔细。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道森街。这的确是一个他忽略的地方。实际上,那里鱼龙混杂,并且信息传递十分隐晦。如果乔纳森真的想做出什么,那么说不定也会利用到这种环境带来的便利。

  不过,说到达尔文医院,西列斯就又想到了纳尼萨尔布莱恩特。那个年轻的男孩,有可能是乔纳森的孙子,并且被骰子称为圣子。

  西列斯并不打算直接将自己知晓纳尼萨尔存在的事情告诉奥尔登,面前这位老画家,即便他显得十分坦诚,但是他身上那闪动着的蓝色光辉告诉西列斯这毕竟是一位强大的启示者。

  西列斯便说∶关于乔纳森我始终有一个不太理解的地方。您与其他人都拥有后代,但是为什么乔纳森

  为什么他是个无妻无子的鳏夫奥尔登这么说。

  随后,奥尔登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在沉默片刻之后,说∶据我所知,乔纳森应该是拥有血脉后裔的,只是外人并不知道,他自己也不乐意提及。他的妻子早逝,死去的时候还没留下后代。

  在那之后,乔纳森似乎是拥有了一个私生子。但是他当时醉心于权势,私生子的出现会影响到他的名誉,因此这个私生子,以及私生子的生母,就始终不为人知。

  至于这不为人知的私生子的现状如何,这就更加没人知道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说∶我之所以这样问总之,您可能也知道,在某些研究中,时轨带来的污染是会随着血脉而传承的。

  奥尔登微微一怔,似乎意识到西列斯想说什么,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所以,我正在思考如果乔纳森拥有后代的话,那么他会不会优先选择让自己在后代的身体中复生西列斯以一种十分低沉、冷淡的语气这么说。

  奥尔登不可思议地说∶这这怎么可能他表情十分惊愕,不,我是说我是说,这的确有可能,可是,乔纳森怎么他怎么能这么做那是他的后代

  看起来,拥有浓重家族观念的老画家,对于乔纳森可能的做法,感到了怒发冲冠。

  我认为这是一个可能的假想。西列斯仍旧维持着平静,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早就见到过纳尼萨尔,所以才能这么冷静。

  奥尔登喘了一口气,似乎被西列斯的平静所感染,不由得望向他。

  西列斯顿了顿,才继续说∶既然道森街是达尔文医院的备选方案,那么达尔文医院正在做的事情,是否也有可能是更为核心、隐秘的计划的备选呢

  奥尔登证了一会儿,然后苦笑起来∶您说服了我诺埃尔教授,我认为您说的是有可能的。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恍惚。

  事实上,西列斯还有第三个假想也就是,复生神明与复生自我或许正在同时进行。毕竟,纳尼萨尔被称为圣子。那是一个过于宗教意义上的称呼。

  但面前这位老画家,今天似乎已经接受了太多的刺激。他看起来面色忽白忽青,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所以西列斯斟酌了一下,最后暂且将这件事情放了下来。

  他认为过段时间再提及此事也是一个可能的选择。

  实际上,一切的问题根源都在乔纳森∶布莱恩特的身上。只要能阻止这个家伙,那么不管是复生神明还是复生自我,都是可以被中止的邪恶计划。

  他们静默地坐了一会儿,随后,奥尔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我想,诺埃尔教授,今天的谈话差不多也可以结束了。我可能需要去休息一会儿。

  至于乔纳森布莱恩特,我会去关注他的现状。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那么他的计划可能就马上就要进行最后一步。

  但是,如果他还能苟活下去,那么,我想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的。

  西列斯赞同地点了点头。更换身份,复生自我,那都意味着他将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苏醒无论这种想法是否真的可行,那也意味着乔纳森布莱恩特将不复存在。

  所以,西列斯也始终认为,不到最后一步,乔纳森不可能铤而走险。

  不过与此同时,西列斯也维持着些微的谨慎。他想,这种想法尽管合理,但也终究只是他们站在他者的立场上揣测乔纳森的想法。

  如果乔纳森真的已经病得十分难受,活到不想继续在那累整的年老身躯中继续活下去,那么说不定,他就将要行动起来了

  这种想法同样也出现在西列斯的心中。

  他想,如果要调查道森街,那么利用更官方一点的渠道是更好的。不知道往日教会那边对于达尔文医院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久,他与奥尔登辞别。奥尔登看起来已经从种种想法中缓了过来,不过整体的神态的确显得苍老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西列斯与埃米尔见了一面,埃米尔看起来十分喜欢他带过来的玩具。于是西列斯给了他一张广告卡,告诉他,如果想买其他的玩具,那就可以写信到相应的地址订购。

  埃米尔十分新奇地摆弄着那张广告卡。

  随后,他有点儿好奇地问∶教授,如果有新品呢

  来信订购过的客人,我们会定期寄送商品清单。西列斯说,广告卡也会定期更新一下。

  埃米尔恍然大悟,他说∶我马上要去上学了可以和我的同学们分享一下这些玩具。

  西列斯心想,看起来,埃米尔会为店铺拉拢来不少生意。埃米尔的同学估计也会是一些贵族家庭的年轻孩子,恐怕很有购买力。

  他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说∶期待来自你的同学们的反馈。

  他与埃米尔告别,然后离开了布里奇斯家。奥尔登派了车夫将西列斯送回了海沃德街6号。意料之中的是,琴多已经点燃火炉,在房间里等待着西列斯了。

  回程的路上又下了雪,琴多在西列斯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起身,让西列斯在进门的第一眼就能瞧见他翠绿色眼睛的恋人。

  琴多伸手为西列斯拍掉了肩头的雪花,然后说∶快来取个暖吧,您恐怕冻坏了。

  西列斯脱了外套,然后说∶外面的确很冷。不过这一次有了还算不错的收获。

  他将从奥尔登那边得知的信息告诉了琴多。

  琴多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具体的地点。

  这恐怕需要更加知晓内情的人。西列斯说,如果到了紧要关头,那么我们也可以直接去找休伯特福克斯,让他带我们去相应的地点。

  当然,这个让,可能就需要一些更为强硬的手段了。

  西列斯一直不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最后的手段。乔纳森布莱恩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西列斯却不能简单地选择这种粗暴的手段。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感到发生在拉米法城的事情,始终比发生在无烬之地的事情更加复杂。这牵涉到许多脆弱的年轻孩子,而那让西列斯的每一步都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尽可能不引起某些幕后黑手的注意。他希望往日教会那边的调查能带来什么信息,但是又觉得那边的进展似乎十分缓慢。

  琴多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唇瓣,然后低声说∶明天还有许多事情正等待着您,所以,别烦心这些麻烦事儿了。等会儿我们去吃晚餐,然后您早点休息吧。

  西列斯点了点头,也不再思考这些困扰的事情。

  再过两天,深海梦境就将重新朝他开启。到那个时候,他说不定能去到乔纳森的梦境中或许,也可以去到更多知情者的梦境之中

  对了,再跟您说个好消息。洛厄尔街32号已经过户了,现在,那儿是我的房子了。琴多说,也是您的。

  西列斯微微一怔,随后真切地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某种意义上,他与琴多都已经习惯了那个小房子的存在。或许未来他们会搬进其他的房子,不过,这个冬日,他们共同在洛厄尔街32号度过的时光,也将铭记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时间会流逝,记忆永不褪色。

  第二天上午,西列斯匆忙赶赴拉米法大学主城堡一楼的会议厅,参加文史院的年终会议。

  凭借自己的论文,西列斯在会议上得到了一份荣誉证书,以及一千公爵币的奖金,以及几位学院高层的拍肩鼓励。

  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在曼特尔教授被停职之后,此刻坐在文学史专业主任位置上的,是布莱特教授。

  在会议落幕之后,西列斯更是从布莱特教授那儿得知,曼特尔教授在被停职之后,选择了主动辞职。

  在即将退休的时刻,曼特尔教授却以如此不体面的情况收场,实在令人唏嘘。

  当然这是西列斯的想法。布莱特教授看起来十分幸灾乐祸。不过,在曼特尔教授走后,布莱特教授就成了临时代理的专业主任,看起来也被各种事务烦得不轻。

  于是在幸灾乐祸片刻之后,他就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西列斯。

  他问∶我亲爱的学生,你有空来当这个烦人的专业主任吗

  西列斯∶

  敬爱的导师,您看他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西列斯看了看怀表上显示的时间,十分诚恳地说∶教授,我还得去历史学会参加那边的表彰仪式,我得走了。

  布莱特教授∶

  怎么,这年头连表彰仪式都得赶场了吗

  不过西列斯确实赶时间。拉米法大学这边的会议结束都已经十一点多了,而历史学会那边的表彰仪式一点钟就要开始。西列斯甚至只能在马车上稍微吃点东西。

  当然,是琴多为他提前做好的饭团。他终于不需要如同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在马车上干啃面包了。

  布莱特教授默然片刻,也只能拍拍西列斯,鼓励一下自己这位忙碌的昔日学徒。

  下午,当西列斯抵达历史学会,打算参加历史学会的表彰仪式的时候,拉米法西城道森街的地下黑市,艾琳费恩等人也在为店铺开业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家店铺最后被命名为瑰夏杂货铺。之所以使用瑰夏这个名字,是因为西列斯在俱乐部活动的时候随口提及了自己即将开店的事情。

  而学生们自然好奇地询问店铺的名称。直到那个时候,西列斯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给这家店起名而起名这事儿总是很难的。

  于是最后,他就干脆借用了文学社的名称。当然,多萝西娅和朱尔斯对此没什么意见。他们反而对于西列斯描述中的一些玩具十分感兴趣。

  安吉拉早就已经在周六聚会的时候,就已经玩过了西列斯带过去的样品,因此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其余同学好奇的模样。

  西列斯最后同样给他们分发了一批广告卡,以满足学生们的好奇心。

  总而言之,在经历了漫长的准备期之后,这家名为杂货铺实为玩具店同时还卖点手工艺品的铺子,终于要在2月1日这一天开门营业了。

  肉眼可见的是,未来给这家店铺带来更多销售额的,会是订购服务不过,三位负责经营店铺的女士,还是决定在地下黑市的店铺中摆上相应的样品。

  地下黑市略显昏暗的店铺中,费恩一家都已经抵达了,正忙于清点货物。琴多也在,他正与黑市的管理者商量着存放货物的问题。

  吉米和安东尼费恩领着一帮年轻的孩子们也来到了这里,他们跑来跑去,搬搬东西、擦擦桌子,偶尔还要比拼一下谁能打更多东西。

  绝大多数孩子都有些嘻嘻哈哈,为这家店铺的开业感到愉快。他们能从这家店铺赚到足够负担他们生活的钱,并且说不定,还能借此摆脱西城流浪儿的生活。

  相比之下,吉米表现得更为严肃。他努力记着每件商品的价格,仔细观察着商标与制作工艺。偶尔,他伸出手,轻轻碰一碰那些崭新的玩具,甚至不敢怎么用力。

  休息的时候,他有点紧张地掏出钱币,悄悄购买了一个小小的魔方。他拿在手上,喜不自胜地把玩着。那崭新的魔方,也仿佛象征了他崭新的人生。

  当新的一批货物抵达,吉米数清了数量,然后跑到艾琳费恩面前,问∶艾琳女士,这两箱要放在哪儿

  后者刚要回答,却突然怔了怔。

  艾琳女士吉米疑惑地歪了歪头。

  艾琳费恩愣了一会儿从她嫁给伯特伦费恩开始,她便被称为费恩太太。在遥远的、更为年轻的时候,人们称呼她为科尔小姐,那是她未出嫁时候的姓氏。

  现在,第一次有人称呼她为艾琳女士。

  这个陌生的称呼在她的心中激起一阵奇异的波澜,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因此而感到些许的迷茫。隔了一会儿,艾琳轻轻咳了一声,说∶放在那儿就好了。

  吉米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自己的伙伴整理着那些货物。某一刻,他在不经意间抬起了头,望向着地下黑市。

  光线在这儿总是忽明忽暗,因为地下通道没有足够的光源,光线全都是依靠挂在墙壁上的壁灯。偶然有一些用以通气的小窗出现在墙壁的上方,而那带来了略显刺目的日光。

  不过,绝大部分的地下通道都笼罩着在一种略微昏暗的、阴沉的气氛之中。有时候,人们站到通道的一端,望向遥远的另外一端,只能瞧见漆黑与朦胧的尽头。

  吉米突然证住了。

  他想,很言又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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