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敌(1)_午夜别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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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情敌(1)

  请假手续办得非常顺利,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不知该说单位的办事效率高,还是该明白自己的无足轻重。

  顶头上司对我一直很照顾,我妈妈是他儿媳的头儿,我爸爸治过他老婆的病。但我从来没有过多考虑这一点,我只要享受他作为上司带给我的便利就够了。

  我不能把他对我的照顾想成一桩交易,长远的、模糊的交易。因为在我们良好的合作开端,建立了不错的交情,可是仔细一想,我们的交情根本就是建立在类似交易的前提下。

  我的工作环境对小韦来说,也许是不可思议的,轻易可以请假,总有人请客吃饭,薪水丰厚,日子混得飞快。

  小韦是在生产第一线的技术人员,他和同事的关系感觉就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有时候他们也喝酒,关起门来骂领导,但他们工作起来毫不马虎。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的认真、负责,是如此值得尊敬。

  我联络蒙娟,问她是否有路虹雯在珠海的联系方式,她正在调度室的喇叭声中准备出车,急急忙忙地把路虹雯新办的手机号码给了我,谢天谢地,她来不及多问。

  我和父母说是到深圳出差,妈妈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对我面授机宜。

  “你是她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她在心里把你看得很重,你要暗示这一点。天知道,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妹子爱的。”

  天知道!

  回到宿舍,小韦听说我决定去深圳探望小贞,很高兴,以为我做出的这个决定全赖他的功劳。

  他一边洗衣服(他哪来的那么多衣服洗?)一边让我把需要带的东西扔在床上,由他来帮我收拾。

  每次出差,我都要让他帮我收拾行李。每次回来,同样的包,我却无法装下同样的东西,他的本领真是和女人一样神奇。

  同样是每次出差,我都要在外面丢些东西,这一点让他很生气。有一回,他写了个清单,放在我的钱包里,结果我连钱包一起丢了。

  看着他洗干净手,给我叠衣服的认真神情,使我想起了小贞。擅长收拾行李,或许是女人的天性,她们边收拾边对未来的目的地发挥想象,而她们想象的往往要比现实来得美。

  小韦是动作利索,尽可能节省空间,他没有享受感,只有责任感。凡是对他认为有责任的东西,他都可以耐下心,沉住气。我,也在他的责任范围之内。

  坐在他身边,我想起一年多来一起相处的日子,不知不觉,也许很快就到了尽头,我们不是非常投机的朋友,而是在同屋共住的前提下,产生了类似家人的感觉,一旦失去了这个前提,我们的友谊还能保持吗?

  虽如鲠在喉,我还是忍不住问:“韦诚,小贞是你喜欢的女孩类型吗?”

  他吃惊地看着我,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我有感而发,“我有时候觉得,她应该找你这种类型的男人当男朋友。”

  他愕然,“为什么?”

  我心里有点难受,但我尽可能掩饰住,很随意地说:“你有很强的责任感,虽然不是很会哄人,但是,会体贴,你会把你的心给你喜欢的人。”

  他沉默不语,看着我,似乎洞悉了我的用意,疲倦地说:“好好珍惜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也知道,我和她,刚开始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只是,到了后来……”他迟疑了,“从她下岗那天起,我就提醒你要特别注意,我让你照顾好她。”

  我记起了那天,点头,“对。”

  “有一天,我进厨房,发现她在洗菜,她对着窗外发呆。那时候,我在心里很生你的气。她有心事了,她过得不开心。你总是大大咧咧,却从未察觉。我一有机会就在她面前给你说好话,也许,效果适得其反。”

  他真的人如其名,很诚实。

  “你,喜欢她?”我忽然笑了。

  “不要乱说话。”他也笑了,摇头,“完全不相干。我对她的印象有所转变了,原来嘛,我对这样任性的女孩子往往敬而远之。”

  “也不是。小姑娘家,其实,她很懂事的。”

  “你看,你从前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他反过来教训我,“把你对她的感受告诉她,她该多高兴。”

  “现在也可以告诉她。”我说完,却意识到迟了。

  他的眼神也表明了这一点。很奇怪的感觉,闪电式的,他仿佛离小贞,比我要近。

  一夜无眠,我辗转反侧。这种微妙的感情局面是我未曾料到的。

  我买份报纸,就上了飞机。随便一翻,居然看到了有关平城“8·9”事件的全过程综合报道,这是广东办的一家颇有影响的大报,在文中,暗示此事故除了和打雷、停电及罪魁祸首施工石礅有直接关系之外,还和罹难司机家庭不和、同事关系紧张有微妙关联。文章开篇就提到了事故发生前几天在车场运动会上发生的激烈争吵,那句“去死”的谶语被旁观者添油加醋,让此事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我不知道蒙娟看了文章有何感想。人人都有要渡的难关,生命就像一场障碍赛跑。

  我早早来到机场,先是在候机厅里发呆,换上登机卡后,又换一个地方重新发呆。

  我觉得好茫然。我怀疑自己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看着窗外飞机的起落,我想起一句歌词:答案在风中飘。

  妙极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叹了口气,我不想也不能把小贞带回来,我不想改变别人的人生,我不想让别人把属于自己的人生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此次出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之所以如此纠结,是因为爱得不够深的缘故吧?人们在感情上苦苦挣扎的时候,就说明他们没有找到可以为了爱不顾一切的理由。

  几位空姐笑容可掬地站在机舱门口,迎候我们的到来,其中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

  与其说我注意到了她,不如说她对我的一瞥,被我本能而敏锐的“雷达”当场捕捉。

  不相信第一眼的“来电”,是因为他们或太平庸,或太迟钝,或缺乏自信,或缺乏本能的敏感。还有些男人和女人,天生缺乏异性缘所致。

  她只瞥了我一眼,我只还她一个理解的微笑,但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我完成了这样一个表述:我收到了你的信息,我也仔细看了你一下,感觉很好。

  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我的脸如沐春风。如果你无法领会这段表述,只能怪你自己。而且如果你们感情的雷达从未捕捉过偶尔的来犯者,并不表示它们不存在。

  这只是一个旅途的小插曲。从我读高中开始,个头蹿到一米七五以后,我就慢慢地收集着人生路上的各种惊鸿一瞥。后来越来越少了,因为我的空窗期太短,因为我变懒了,关闭了雷达。

  啰里啰唆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到了“永远不会忘记”调侃我的那句话——“说不定你可以遇见你真正喜欢的人。”

  人生纵然有无限可能,但如果你已经意兴阑珊,自然就会熟视无睹了。

  起飞前,空姐们在讲解乘机的注意事项,我蛮喜欢听这个的。歌星是假唱,她们是“假说”。配着录音,她们的示范动作看上去很有趣。

  我的视线当然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难忘的美女,但她那双月牙般的笑眼,却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知道她注意到了我,因为她尽可能回避我的视线。真可爱哈。

  生活中总是不缺乏戏剧性。

  她和同伴推车给乘客送饮料时,她走近我身边,我们的气场便开始发生变化。

  她问我要什么饮料的时候,眼神却飘移开了。

  “橙汁,谢谢。”我话音未落,她同伴的肘部不小心触碰了她一下,她手里的橙汁顿时洒在我的衬衫上。

  哦,“买糕”!我就知道,老天存心是要逗逗我,给我送一段扰人心智的小插曲。

  我抢在她的前面说:“没关系。”

  她难为情地看了我一眼,给我递上纸巾,借着这个机会,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给我一个明朗而纯净的笑容。

  五分钟后,我换了衬衫,从洗手间出来。她茫然地望着我,手里拿着一件未开封的咖啡色的男式衬衫。

  我知道她的心意,我微笑着向她颔首致意,当我们擦肩而过,我心动了一下。因为我收到了她的一个信息,她那双月牙般的笑眼,有一闪而逝的惆怅。

  到了深圳,我直奔小贞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原以为突然到来,会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却扑了个空,她在昨天去广州出差了。

  看到我脑筋没转过弯,接待小姐给我泡了杯茶,一位身材很单薄的小姐闻讯而来,我猜她就是小贞的朋友。果然不错,她那看上去极为善良的眼睛睁得溜圆,感叹:“发明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见我仿佛没听见,她又说:“手机的便利在哪里?”

  我按捺不住,很想把她从窗口扔出去。她的心思转换了,问我住在哪里。她似乎很担心要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马上告诉她,如果小贞这一两天不回来,我直接去珠海见另一个朋友。

  她撵上我,要请我吃饭,强调自己是小贞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也很想从她嘴里知道小贞的近况,就答应了。一接触起来,她这人蛮有意思的,简直没有一点女性的特质,她仿佛是无性别的人。她非常之瘦,看上去非常之善良,讲起话来面面俱到,好像是标准化产物。

  我们一起吃了晚餐,她眼里的小贞和我认识的完全是两个人,“谦逊、懂事、能吃苦”,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给掉了包。

  “小贞刚来这里,你知道她带着多少钱?她上了街,舍不得吃一碗米粉,六块,对她来说太贵了。她老是喊贵,说平城一碗粉才卖三块。”

  她说小贞来深圳的第一个晚上居然是在花圃边上坐了一夜。

  “你想象得出你的女朋友抱着包,在新都酒店对面的花圃上坐了一夜的滋味吗?”

  我心里极不是滋味,说:“不至于吧,那不是很危险?她是木头脑壳吗?你这个朋友呢,你在哪里?”

  她正色道:“你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小贞原来和我说好了,她先在广州住一晚,她要去买些衣服。她高高兴兴地和我说好坐第二天的早班车来我这里。谁知道在广州待了半天,她突然变卦了,坐着夜车到了深圳,到了这里都十点多了。我凑巧外出,又关了手机,她联系不上我,就坐在那里傻等,后来等到两三点钟,住店嘛,又不合算,她就犹豫着在那里待到天明。”

  我一个劲骂她傻。

  “她长大了。”这语气惹得我想发笑,她继续说,“到了我这里,她也不是从前那个随随便便、爱说笑的丫头了,她和我说客气话,急着去找工作,生怕给我添麻烦。说实在的,当时听说小贞要来,我还真的以为是她一时心血来潮呢。我已做好了应付麻烦的准备。”

  她想着想着,微笑了,道:“她从第一天就想找便宜的房子自己住。我很生气,咱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负责她的食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却对我说:‘人哪,依赖多了,谁都会烦。我的男朋友,就是对我烦了。我不想让你也烦,我在这里就你一个朋友。’你知道我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对你会是个什么印象吗?”

  我心里很酸楚,没想到在小贞眼里,我居然是如此没心没肺的人。

  她瞪着眼看我,但我想,其实,她已经原谅我一些了。

  她又说:“虽然我和小贞有近三年没有见面了,不过我俩一直有电话联系。她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我有点迷糊了,道:“是吗?我没听她说过深圳有朋友,倒是在东莞,好像有一位。”

  “就是我呀。前一阵,我常驻东莞的。”

  我很狼狈,自我解嘲地笑。

  她批评我道:“小贞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你对她却注意不够哦。见了你,我就知道,小贞为什么曾经喜欢过你了。”

  我很敏感,问:“曾经?”

  她笑了,说:“对不起,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说,人都在变,她对你的感觉也在变,甚至于你的优点、特点都在变。”

  听着她的解释,我仍然没有释然,耿耿于怀。

  “她说你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乐天派。她是开玩笑的。也许她的言下之意是,你是一个傻乎乎的乐天派。但我猜,你并不傻。你,在装傻。”

  杨大姐也表达过类似的看法,把我弄糊涂了。我先照单全收吧。毕竟,装傻总比真傻好。

  可是,她们嘴里的人真的是我吗?大智若愚?我很惭愧,更惭愧的是,我居然默认。因为我要是标榜自己是真的傻,那就是真正的傻了。

  我在餐桌上打通了小贞的手机,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我告诉她自己在深圳,正和她的好友在一起。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问她在哪,她说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过一个小时就到佛山了。

  我问她在佛山待几天,她说顶多一天,马上和老板转道去阳江接一位客户。

  “你来办事?”她问。

  我心里一沉,她居然这么问我。我敷衍了一下,她说了句再联络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让我很陌生的东西,她的喜怒哀乐都不再溢于言表了。那个爱笑、爱生气、爱撒娇的小贞消失了。

  我熟悉的她随着7路公共汽车在同一个夜里和我说再见。

  王小波说过,人活在世上,要讲很多废话,因为在世俗里确实存在着“语言税收”这码事。人们都要说许多他们认为应该说的话。

  我也给小贞的这个朋友上了不少语言税。我们客客气气地分手,然后我来到珠海。

  就初次印象而言,我从未见过如此简洁明了的城市。车子驶到拱北车站,我匆忙找了家宾馆住下,放了包,站在拱北口岸对面的草坪上,阳光下的碧海和沿海大道奇妙地协调在一起,向着天边蜿蜒而去。

  我故意用本地电话拨打路虹雯的手机号码,她没听出我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我自报家门,说自己在珠海。她相当吃惊,问我在哪里。我说自己在拱北口岸旁的情侣南路。她说自己在情侣北路漫步。

  这一回,连我都很吃惊。我坐在栏杆上,等待着她。

  骄阳似火,除了不多的几个外地人,基本上就是兜售零食和工艺品的小贩。待售的风筝飘在高空,一拽一拽,似乎在测量大海的脉搏。

  在海浪的咆哮声中,在正午最明亮的阳光中,在小贩打瞌睡之际,我不确切,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公里之外,我看见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人走过来。

  她独自走来,却并不孤单,她的背景如诗如画。

  海市蜃楼般的城市剪影,永恒歌唱的海湾,近在咫尺的车行道,一栋栋闲置的临海别墅,草坪、热带植物、蓝天、白云,一个女人从这如画般的风景里走了出来。

  我真的很难相信居然有如此浪漫的城市。我的意思是说当你刚下了车,就置身迷人海景;刚拨了电话,就有故人顺着你的思路踩着海涛而来。

  正确的解释是:路虹雯和所有的外地人一样,听天由命,让班车把自己带到车站,住下,然后就沿着唯一可以称为消遣的情侣路,日复一日地打发时间。

  她能够不被干扰地从远方如仙女一样翩然而至,实在是不可思议。在这个时段,情侣路压根就很冷清。

  换句话说,这样的相逢完全没有任何的巧合,如果路虹雯在吃中午饭,甚至她放下碗,往海边瞄一眼,说不定就可以看见我。当然,如果是这样的对视,就很俗套了。

  她走近了。我们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可说。一辆飞机低低地掠过头顶,几只海鸟在涨潮的海面上下翻飞,我拽住一个卖风筝的小贩,买下了他手里的活广告。

  路虹雯咯咯地笑了,我们仰脸看着蓝天。

  白云、风筝像是我们的签名:到此一游。

  如果附近有闲得无聊的偷窥狂徒,把我们的一举一动拍摄下来,那绝对是很俗套的MTV情节,我们的表情完全是晚餐后散步的无聊和满足。

  在风筝、飞机、海风的交汇点,我打了个喷嚏,感叹道:“良辰美景,老死在这里,都值得。”

  她很享受,却不大兴奋,说:“太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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