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 章_民国之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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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 章

  这场大雨连下了两天两夜。

  陈家兄弟是把头,两人的忽然失踪对于整个码头来说不是小事,商家要派活,脚夫要上工,都得通过二人之手。

  这座邮轮码头属于公租界,陈家兄弟身旁几个手下,两天没寻到人,便去告了巡捕房。

  其实在陈家兄弟失踪第二日,码头已经了好几版传言,有说是得罪大人物被暗中抓走杀**,还有说是欠了赌债趁夜跑路了,总归都跟他们平时行事嚣张脱不了干系。

  巡捕房的人来工棚调查时,是晚上八点多,因为连着两日没人派活,工人们难得无所事事,好些人正凑在床铺上,抽烟的抽烟,赌钱的赌钱,整个棚子里乌烟瘴气。

  打头的巡捕是个华人,国字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身后跟的几个手下,除了身旁两个华人,其他几个个子矮小,有着黑黢黢的面颊,戴藤壳帽,大概是越南人。

  “巡捕房查案,都排队站好!”国字脸巡捕拿出枪高声喊道。

  贩夫走卒们对这些穿制服带枪的巡捕,天然的带着畏惧,这一声高喝,屋子里两波玩牌的人,立马丢下扑克牌,齐刷刷站起来凑成两排。

  肖大成那点胆子,在看到国字脸手中的枪时,差点吓得两腿筛糠,拉起躺在床铺看报纸的孟连生,鹌鹑一样站在队伍后面。

  国字脸倒是会享受,见人站好,吩咐手下搬来一张凳子,优哉游哉坐下翘起二郎腿,然后让工人们按着顺序,两个一组上前问话。

  问的都是相同的问题。

  最后一次看到陈家兄弟实在何时何地?

  与何人在一起?

  知不知道两人最近与谁有过结?

  然而一圈问下来,答案大同小异,也看不出谁有嫌疑。

  国字脸渐渐露出不耐烦,不知是不是也有吃**的嗜好,开始搓鼻子打呵欠。

  终于轮到后排的孟连生和肖大成。

  国字脸掀起眼皮子看了眼两人,见是两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连目光都懒得在两人脸上停留,只挥挥手让手下例行公事赶紧问话。

  “你俩最后一次见到陈大陈二,是在何时何地?”

  肖大成怯生生看了眼孟连生,哆哆嗦嗦道:“前日傍晚下工的时候,在码头那边。”

  孟连生淡声附和:“我也是。”

  “他们跟谁在一起?”

  肖大成:“陈大在给工人结工钱,陈二拿着烟枪不知要去哪里。”

  孟连生依旧道:“我也是。”

  肖大成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分明是说了谎,但对方神色无常,倒像只是机械地敷衍。

  还没来及想孟连生为何说谎,巡捕又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两人最近跟谁有矛盾?”

  肖大成小声道:“不太清楚。”

  孟连生也摇头。

  国字脸见这俩一看就是没什么用的老实孩子,问他们话纯属浪费时间,,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挥手让两人退下。

  之后,巡捕们又走过场一样问完剩下的几人,便呼啦啦地走了。

  工棚里的男人们又各自凑成几堆,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

  闲聊的内容,自然是好奇陈大陈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大成竖起耳朵,凑到人堆后听了会儿,但听来听去,也无外乎之前种种猜测,只得悻悻诺会自己床铺。

  他左右看了看,爬到靠坐在枕头借着油灯看报纸的孟连生身旁,小声问:“连生,你那天去问陈二要围巾,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孟连生头也不抬地回道:“就在码头附近。”

  肖大成:“你问他要了围巾,看到他去了哪里?”

  孟连生摇头:“不知道。”

  肖大成嚅嗫了下唇,又试探问:“你那天晚上出去好久,是去做什么了?”

  孟连生掀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去吃了碗面,后来见下雨,等雨小一点才回来。”

  肖大成点点头:“是哦,那天傍晚下来好大的雨,你回来浑身都打湿了。”

  他仿佛是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凑到对方身旁,与他靠在一起,小声道:“有人说陈大陈二是被人杀死丢进海里喂鱼了。”

  “是吗?”

  肖大成小声嘟囔:“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算是恶人有恶报。”

  孟连生任由他靠着,目光落在报纸上的小字,无波无澜地“嗯”了一声。

  巡捕房在码头四周搜寻了几日,连陈家兄弟的一根**都没找到,也就放弃了。

  陈大陈二在这块码头算是人物,但放眼整个十里洋场,那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无名之辈。码头没了他们,并不会停止运转。乱了几日,很快就有人趁机补上两人的位置,成为新的把头。

  新把头照旧会欺负弱小,照旧会克扣脚夫们的血汗钱,与陈家兄弟并无区别。

  当然,这一切与孟连生无甚关系,他在码头做着他的擦鞋匠,每日赚上微薄的一两角钱,过着吃不好但也饿不着的平静日子。

  及至又过了小半月,这日上午,有远洋邮轮要出港,即将远行的旅客陆们陆续续入港登船,送行的亲朋好友,**在码头依依不舍道别。

  周围几个擦鞋匠,每每瞅准目标,便争相恐后涌上去揽客,只有孟连生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等待客人自己上门。

  而他喜欢观察人的习惯,让他很快注意到,在离他十几米处,站着一个身穿黑呢大衣,脚踩黑皮鞋的男人。

  这人生得颇高,身形也算得上魁梧,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然而所有揽客的擦鞋匠们,都好像对这么个庞大的目标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上前去招揽他这个客人。

  孟连生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除了高大的身材,还长了一张冷硬的方脸,嘴上留着浓须,眼尾横着一道陈年刀疤,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神恶煞。

  他双手插兜,口中叼着一根雪茄烟,身后跟着个穿黑色短打的随从。

  孟连生在码头这几个月,因为日日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基本上已经能从穿衣打扮和行为举止,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学生、商人、贵公子,还有上海滩开埠后冒出来的流氓大亨。

  他很快反应过来,擦鞋匠们不是对这个男人视而不见,而是不敢随便接近这样的人。

  他默默看了片刻,正要将目光收回,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神色鬼祟的青年,两人手放在腰间,目光则是如炬地盯着那男人。

  孟连生抿抿唇,犹疑了下,站起身,走到男人跟前,低声道:“先生,您的鞋有点脏了,要擦鞋吗?”

  柏清河刚刚与出洋的友人道别,正要抽根雪茄烟再离开,冷不丁走上来一个擦鞋匠。他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脚背,那上面还真有一丝污渍。

  “行。”他扬扬眉头,随孟连生走到他的擦鞋摊前,大马金刀往马扎上一坐,将一只大脚放在鞋箱上。

  坐在他对面的孟连生,拿起鞋刷和鞋油,低头轻车熟路地干活,只是一双眼睛,却没放在面前的皮鞋上,而是不动声色注意着刚刚那两个男人。

  他的心罕见得跳得有些快。

  眼下正是隆冬时节,他惯常地只穿一身薄棉袄子,并不能抵御凛冽的寒风,但额头却在这寒意中,隐隐有细汗涌出来。

  一只鞋子刚擦完,还未来得及打蜡,那两个男人忽然疾步走过来,行至柏清河身后时,各自从腰间闪电般拔出一把锃亮锋利的大**,朝前面那黑色脑袋砍去。

  因为变故发生得太快,莫说是背对着两个**的柏清河,就是等候在他旁边身手过人的随从常安,也没能立马反应过来,只惊愕地睁大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拦,可那两人明显有备而来,分工明确地一人去挡他,一人继续上前去砍柏清河。

  眼见另一把**就要落在柏清河头上,将那颗脑袋当场切成两半。电光火石之间,身前低着头的小擦鞋匠,蓦地起身将他抱住,用力往旁边地上一滚。

  **堪堪从柏清河头侧擦过,只砍中了那只伸出来抱住柏清河的手臂。

  **的刀,自然是锋利无比,这一刀划破了孟连生的棉袄袖子,直达骨肉,涌出的鲜血顷刻便将他灰色的棉袄衣袖染成暗红。

  眼见一刀失手,**自是要迅速冲上来补刀。

  而这时的常安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在**扬起时,一脚将那人手上的刀踢落,另一个准备扑上去的**,亦是被他眼明手快踹飞丈余远。

  两个**显然是明白与柏清河这位保镖的身手差距,一旦偷袭失败,也就再无机会,两人倒在地上相视一眼,飞快爬起身分开两路逃走。

  常安欲追上去,被柏清河叫住:“别追了!这位小兄弟受了伤,先送他去医院。”

  他说罢,将孟连生扶起来坐好。

  少年因为疼痛,脸颊冒出许多汗,捂着受伤手臂的指间鲜血直涌,可见伤势着实不轻。

  柏清河望着他手臂上汹涌的鲜血,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想着刚刚若不是这个小擦鞋匠反应快,及时推开自己,此刻冒血的只怕就是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

  真真是千钧一发。

  也是他命大。

  “小兄弟,你怎么样?”他问。

  孟连生垂着眸子摇头。

  柏清河见这孩子似乎是吓到,便尽量柔和地安抚道:“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孟连生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点头,是一副惊惧无助的模样。

  这是孟连生第二次坐上小汽车。

  手臂上的剧痛渐渐变得麻木,他原本就不怕疼,只是到底年纪不大,头回遇到这种情形,多少有些无所适从,还有着怕被人看穿的忐忑,于是去医院这短短一段路,他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柏清河只当他一个孩子是被吓坏了,亦不好多问什么。

  到了医院,孟连生很快被两个白大褂的医护带去处理伤口。

  他伤得确实不算轻,一道长刀口,三寸有余,血肉翻飞,伤口深到已隐约可见血淋淋的骨头。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大概是那层薄棉袄的缓冲,骨头只伤到一点,并不会留下残疾。

  柏清河听到医生这样说,方才深深舒了口气。

  他在病床旁坐下,看向处理好伤口后,半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少年。

  大概是失血过多,少年面色苍白,连唇上都没了血色,一双黑眸睁得老大,仿佛还在惊惶之中。

  柏清河尽力做出一个和颜悦色的模样,柔声道:“小兄弟你放心,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得在医院输两天液。你家人在哪里,我让人去通知他们。”

  孟连生垂下眸子,小声回道:“我没有家人。”

  柏清河听出他是外乡口音,了然地点点头,道:“没关系,这两日我会让人照顾你。”

  孟连生道:“谢谢先生。”

  柏清河笑:“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如果今日不是小兄弟你替我挡下这一刀,只怕我已经在码头丧命。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我柏某人一定会好好报答。”

  孟连生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嚅嗫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眸子漆黑,睫毛浓长,因为脸色苍白,不仅仅是看起来无辜纯良,简直称得上楚楚可怜。

  柏清河自认在上海滩摸爬滚打十几年,早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但此刻看到这孩子,也忍不住生出一丝久违的恻隐怜爱之心,他想了想道:“小兄弟,你多大了,是哪里人?”

  孟连生如实道:“虚岁十八,徽州人。”

  柏清河点头,又问:“一个人来的上海?”

  孟连生道:“原本是跟表叔一起来的,他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过世了。”

  柏清河心中又是一阵触动,道:“所以你现在一个人在码头擦鞋讨生活?”

  孟连生沉默点头。

  柏清河望着他,心下对这孩子的情况大致了然,不由得想到当年刚来上海时,一无所有的自己。

  他暗暗叹息一声,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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