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最痛苦的一课
中国，某航空集团装配中心。
“好你个老王，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生产的零件怎么就不合格了？”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某制造车间主任老李气急败坏的吼道：“不就是尺寸的公差稍微大了一点吗？又不是不能用，你知道这些零件的成本有多高吗？都报废，那得浪费多少钱？现在生产任务这么紧，你们还这么鸡蛋里挑骨头，完不成任务，到时算谁的？”
站起身来，被他炮轰的老王倒是显得一脸淡然，只是眼神中也透出几分无奈，苦笑着劝道：“行啦，消消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说的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跟你说句实话吧，你们那零件的精度确实没有达到设计的标准，这要在以前，我将就将就，让师傅们想办法修配一下，也不是不能用，可现在这事我说了不算，你也知道，咱们刚刚跟美国人签订了协议，正在跟他们进行合作，现在质检这一块是由他们负责的，他们说这零件不行，那就只能报废了。”
“报废？你说得轻松！合着这零件不是你做出来的，扔掉就不心痛是吧？你知道为了赶出这批零件来，我们的工人师傅有多少天没回家吗？车工吴大头，钳工老杜，老赵，还有郑工，陈工，哪一个不是加班加点的泡在车间里？就算你不心痛他们，可这些零件的材料，那都是国家特批的特种材料，总共也就只批了我们这么点，你都报废了，让我拿什么去给你造？”
说着说着，老李越说越上火，两眼已是瞪得通红，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直盯着面前的老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挥拳相向的架势。
知道面前这货的火爆脾气，老王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这才苦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懂？可你让我怎么办？跟美国人合作，这是上级决定的，让他们来负责质检，也是上级的安排，你应该也是接到过通知的吧？我早叫你们别急着赶工，要抓好质量，你要听我的不就没这些事了？现在零件不合格，你就是跟我吼破了嗓子，这事也是人家占理……算了吧，听我一句劝，这事就当是买个教训，回去好好抓一下质量，别再让人抓着把柄，否则真要闹大了，咱们丢脸丢得更大！”
脸色一阵变幻，老李心里当然也清楚这事是谁理亏，刚刚这么凶神恶煞的，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先声夺人的手段，毕竟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在国内也算是某种特殊的国情，只是他没想到以往都会让步三分的老王这一次竟会如此的油盐不进，心中也不禁慌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老李见威逼没用，便换了一幅带着几分哀求的表情打起感情牌来：“就算再怎么抓质量，那也不能把所有的零件全报废吧？你这样干，让我怎么跟工人们和领导交待？”
一听这话，连老王都不禁吓了一跳，骇然问道：“全部？”
老李连连点头，满是委屈的说道：“是啊，那些公差实在太大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就像你说的，就当是买个教训，可有几个零件，不过就是一两处尺寸上差了零点几毫米，这根本不会影响你们装配和使用，凭什么也要报废？美国人抓着鸡毛当令箭，他们是崽卖爷田心不痛，可咱们不能由着他们干啊……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说，就说这次算了，大不了我回去再好好抓一下质量，我保证：保证下一批的零件，绝对能达到图纸的标准，这难道还不行么？”
犹豫了一下，老王终究还是软了心：他可以不讲同事的情面，却不能不在乎那整整一批零件报废所造成的后果——无论是延误的工期还是浪费的资源，那都是超出了他的底线的。
“你跟我来。”
……
片刻后，带着老李，后面还跟着一群听到消息，一起跑来‘讨公道’的工人师傅，老王找到了美国派来的工程师布莱克，并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简单的说，就是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给工人们一次机会，将那批零件中，误差不是太大的留下来。
静静听完翻译的转述，布莱尔神色平静，并没有如工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满脸傲慢，直到翻译将所有的话转述完毕，他才平静的对着老王和老李问道：“所以说，你们认为这些零件只有一点小问题，所以就算超出了图纸和设计的最大误差，也可以当成合格的零件来使用，是这个意思吗？”
老王尴尬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请求不仅违背了身为工人的职业操守，而且还很不光彩，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丢的更是中国工人的脸面，可传统的力量和现实的压力却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身为工人，不是不知道质量和精度的重要性，但抓质量却不是口号喊得那么简单的。
工业制造，谁都知道质量是最重要的，尤其他们还是造飞机的，零件和装备的质量更是直接关系到机师的安全和国家的国防力量，可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个零部件，都要涉及数百上千道工序，在这其中，只要有一环稍微出点偏差，就有可能导致零件达不到设计图纸的要求，从而成为一件废品。
要做好每一道工序，这话说得简单，可要做起来就知道有多难了：别的不说，几十年的运动搞下来，工厂里除了几十名老技师还能撑下场面，大多数的岗位工人，其技术水平都是不过关的，就拿最简单的车工来说，能把一根两米长的轴杆车出来，精度误差能控制在百分之一毫米以内的车工，整个集团公司几十万名工人，也就只有区区的几人能够做到，而这几个人，有一半都是超过了退休年龄，因为实在找不到接班人手，而不得不发扬风格，坚持留在岗位上工作的。
设备老久，管理松弛，工人技术达不到要求，上级任务又催得紧，如果真要件件零件都严格按照图纸来审批，那是根本就不可能按时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的，到时无论是工厂的领导还是工人，都得挨批受罚，在这种环境下，工厂只能牺牲质量来换取产量，以保证能够按时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布莱尔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见所有人似乎都是同一种不以为然，满腹委屈的表情，眼中不禁露出深深的失望，沉默了少许，然后缓缓点头。
“好吧，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没意见。”
听到这话，老王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们露出笑脸表示感谢，布莱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所有的质检报告，我都不会签字，而这些飞机，将来无论出现了任何问题，我和我的公司也都不会负责。”
不签字？你不签字，这飞机就算造出来，又怎么跟上级交差？
就在老王苦着脸，还想再说说好话劝一下之时，布莱尔皱着眉头，又突然说道：“先生们，有句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你们存在的问题很多，这我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但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一直都认为你们的问题仅仅只是存在于技术和管理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你们的问题并不在这老旧的设备和松懈的管理上，而是在你们的思想……恕我直言，如果是依照我们美国的标准，你们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工人，因为真正的工人在知道自己做错的时候，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可能是感到这话有些过重，翻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如实的将话翻译出来……听完后，众人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工人们更是吵吵嚷嚷的吼着要洋鬼子道歉。
面对众人愤怒的指责喝骂，布莱尔眼中的失望越发浓厚，沉默了片刻，待老王将工人们安抚下来之后，突然轻声说道：“你刚才说，这些零件超出设计标准不是太多，所以问题不大，对此我不作评价，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故事可以让你参考一下。”
“１９６７年，也就是十三年前，我们美国制造了名为阿波罗１号的载人火箭，这在当时的地球上，可以说是最先进的载人火箭，它采用了无数当时最先进的技术，使用了最好的材料，整个计划花费超过上百亿美元，历时多年才完成，而它本身也是我们登月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当它完工的那一刻，整个西方世界都在为它而欢呼，所有人都期待着看着它来创造人类的历史。”
“可是，就是这枚花费了无数资金，汇聚着无数希望的火箭，它甚至都没有等到发射升空的那一天，就在一次地面的演习中起火烧毁了，连同着正在火箭内进行检测工作的三名宇航员，一起化为灰烬，而这起事故给美国太空事业造成的打击之大，可以说是超乎想像，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这起事故，或许我们人类登月的历史都可以提前两年。”
低沉的语音中，整个车间不知不觉已经变得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布莱尔所讲述的这起事故深深的吸引了。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国家，但他们同样可以感受到这样一起灾难造成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深吸了一口气，布莱尔沉声说道：“你们知道造成这起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吗？”
众人一片愕然：此时的中国，一般人是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的新闻的，在场的人连听说过这起事故的都不多，更别说了解内情了。
好在，布莱尔也没指望他们能回答，很快就说出了答案：“是因为在火箭的内部，有几根电线的质量没有达到设计要求，同时一个插座板上忘了安装把手，导致在检测的过程中电线发生短路，然后引发火灾。”
“一项耗资上百亿美元的太空工程，无数人多年的心血，三名耗费整个国家的力量才培养出来的宇航员，就因为几根电线和一个把手，甚至连升空的那一刻都没等到，就被付之一炬——这就是漠视质量的代价！而你们却想把这样一堆不合格的零件装上飞机。”
说到这里，布莱尔像是嘲笑，又像是讥讽的笑了笑，缓缓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同情和佩服你们中国的飞行员，他们竟然敢驾驶着这样的飞机上天，这真的很需要勇气！至少我们美国的飞行员是绝对没有这种胆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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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老王，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生产的零件怎么就不合格了？”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某制造车间主任老李气急败坏的吼道：“不就是尺寸的公差稍微大了一点吗？又不是不能用，你知道这些零件的成本有多高吗？都报废，那得浪费多少钱？现在生产任务这么紧，你们还这么鸡蛋里挑骨头，完不成任务，到时算谁的？”
站起身来，被他炮轰的老王倒是显得一脸淡然，只是眼神中也透出几分无奈，苦笑着劝道：“行啦，消消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说的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跟你说句实话吧，你们那零件的精度确实没有达到设计的标准，这要在以前，我将就将就，让师傅们想办法修配一下，也不是不能用，可现在这事我说了不算，你也知道，咱们刚刚跟美国人签订了协议，正在跟他们进行合作，现在质检这一块是由他们负责的，他们说这零件不行，那就只能报废了。”
“报废？你说得轻松！合着这零件不是你做出来的，扔掉就不心痛是吧？你知道为了赶出这批零件来，我们的工人师傅有多少天没回家吗？车工吴大头，钳工老杜，老赵，还有郑工，陈工，哪一个不是加班加点的泡在车间里？就算你不心痛他们，可这些零件的材料，那都是国家特批的特种材料，总共也就只批了我们这么点，你都报废了，让我拿什么去给你造？”
说着说着，老李越说越上火，两眼已是瞪得通红，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直盯着面前的老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挥拳相向的架势。
知道面前这货的火爆脾气，老王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这才苦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懂？可你让我怎么办？跟美国人合作，这是上级决定的，让他们来负责质检，也是上级的安排，你应该也是接到过通知的吧？我早叫你们别急着赶工，要抓好质量，你要听我的不就没这些事了？现在零件不合格，你就是跟我吼破了嗓子，这事也是人家占理……算了吧，听我一句劝，这事就当是买个教训，回去好好抓一下质量，别再让人抓着把柄，否则真要闹大了，咱们丢脸丢得更大！”
脸色一阵变幻，老李心里当然也清楚这事是谁理亏，刚刚这么凶神恶煞的，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先声夺人的手段，毕竟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在国内也算是某种特殊的国情，只是他没想到以往都会让步三分的老王这一次竟会如此的油盐不进，心中也不禁慌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老李见威逼没用，便换了一幅带着几分哀求的表情打起感情牌来：“就算再怎么抓质量，那也不能把所有的零件全报废吧？你这样干，让我怎么跟工人们和领导交待？”
一听这话，连老王都不禁吓了一跳，骇然问道：“全部？”
老李连连点头，满是委屈的说道：“是啊，那些公差实在太大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就像你说的，就当是买个教训，可有几个零件，不过就是一两处尺寸上差了零点几毫米，这根本不会影响你们装配和使用，凭什么也要报废？美国人抓着鸡毛当令箭，他们是崽卖爷田心不痛，可咱们不能由着他们干啊……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说，就说这次算了，大不了我回去再好好抓一下质量，我保证：保证下一批的零件，绝对能达到图纸的标准，这难道还不行么？”
犹豫了一下，老王终究还是软了心：他可以不讲同事的情面，却不能不在乎那整整一批零件报废所造成的后果——无论是延误的工期还是浪费的资源，那都是超出了他的底线的。
“你跟我来。”
……
片刻后，带着老李，后面还跟着一群听到消息，一起跑来‘讨公道’的工人师傅，老王找到了美国派来的工程师布莱克，并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简单的说，就是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给工人们一次机会，将那批零件中，误差不是太大的留下来。
静静听完翻译的转述，布莱尔神色平静，并没有如工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满脸傲慢，直到翻译将所有的话转述完毕，他才平静的对着老王和老李问道：“所以说，你们认为这些零件只有一点小问题，所以就算超出了图纸和设计的最大误差，也可以当成合格的零件来使用，是这个意思吗？”
老王尴尬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请求不仅违背了身为工人的职业操守，而且还很不光彩，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丢的更是中国工人的脸面，可传统的力量和现实的压力却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身为工人，不是不知道质量和精度的重要性，但抓质量却不是口号喊得那么简单的。
工业制造，谁都知道质量是最重要的，尤其他们还是造飞机的，零件和装备的质量更是直接关系到机师的安全和国家的国防力量，可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个零部件，都要涉及数百上千道工序，在这其中，只要有一环稍微出点偏差，就有可能导致零件达不到设计图纸的要求，从而成为一件废品。
要做好每一道工序，这话说得简单，可要做起来就知道有多难了：别的不说，几十年的运动搞下来，工厂里除了几十名老技师还能撑下场面，大多数的岗位工人，其技术水平都是不过关的，就拿最简单的车工来说，能把一根两米长的轴杆车出来，精度误差能控制在百分之一毫米以内的车工，整个集团公司几十万名工人，也就只有区区的几人能够做到，而这几个人，有一半都是超过了退休年龄，因为实在找不到接班人手，而不得不发扬风格，坚持留在岗位上工作的。
设备老久，管理松弛，工人技术达不到要求，上级任务又催得紧，如果真要件件零件都严格按照图纸来审批，那是根本就不可能按时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的，到时无论是工厂的领导还是工人，都得挨批受罚，在这种环境下，工厂只能牺牲质量来换取产量，以保证能够按时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布莱尔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见所有人似乎都是同一种不以为然，满腹委屈的表情，眼中不禁露出深深的失望，沉默了少许，然后缓缓点头。
“好吧，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没意见。”
听到这话，老王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们露出笑脸表示感谢，布莱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所有的质检报告，我都不会签字，而这些飞机，将来无论出现了任何问题，我和我的公司也都不会负责。”
不签字？你不签字，这飞机就算造出来，又怎么跟上级交差？
就在老王苦着脸，还想再说说好话劝一下之时，布莱尔皱着眉头，又突然说道：“先生们，有句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你们存在的问题很多，这我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但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一直都认为你们的问题仅仅只是存在于技术和管理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你们的问题并不在这老旧的设备和松懈的管理上，而是在你们的思想……恕我直言，如果是依照我们美国的标准，你们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工人，因为真正的工人在知道自己做错的时候，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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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这枚花费了无数资金，汇聚着无数希望的火箭，它甚至都没有等到发射升空的那一天，就在一次地面的演习中起火烧毁了，连同着正在火箭内进行检测工作的三名宇航员，一起化为灰烬，而这起事故给美国太空事业造成的打击之大，可以说是超乎想像，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这起事故，或许我们人类登月的历史都可以提前两年。”
低沉的语音中，整个车间不知不觉已经变得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布莱尔所讲述的这起事故深深的吸引了。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国家，但他们同样可以感受到这样一起灾难造成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深吸了一口气，布莱尔沉声说道：“你们知道造成这起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吗？”
众人一片愕然：此时的中国，一般人是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的新闻的，在场的人连听说过这起事故的都不多，更别说了解内情了。
好在，布莱尔也没指望他们能回答，很快就说出了答案：“是因为在火箭的内部，有几根电线的质量没有达到设计要求，同时一个插座板上忘了安装把手，导致在检测的过程中电线发生短路，然后引发火灾。”
“一项耗资上百亿美元的太空工程，无数人多年的心血，三名耗费整个国家的力量才培养出来的宇航员，就因为几根电线和一个把手，甚至连升空的那一刻都没等到，就被付之一炬——这就是漠视质量的代价！而你们却想把这样一堆不合格的零件装上飞机。”
说到这里，布莱尔像是嘲笑，又像是讥讽的笑了笑，缓缓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同情和佩服你们中国的飞行员，他们竟然敢驾驶着这样的飞机上天，这真的很需要勇气！至少我们美国的飞行员是绝对没有这种胆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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