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留遗祸陷腹背危境,患无穷争战和困局_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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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留遗祸陷腹背危境,患无穷争战和困局

  临近五更时分,众臣已陆续到达,齐聚朝房待漏。

  今次大朝会,邵安在通知各位臣僚时已公布议题,故而有的大臣趁等待上朝之机,低声询问身边同僚,探探口风。有的大臣紧握笏板,手心冒汗。有的大臣低头整理衣襟,不理世事。

  等邵安携孙敕一前一后进入朝房,文官噤声,起立行礼;武将倨傲,毫不理会。邵安一看武将们的阵势,就知道今天定有一场恶战了。

  邵安行至主座,其余各官按品级坐立,他环视四周,见军方除了带兵离京的武将,其余人俱到。高巍不在,武将以宋綦将军马首是瞻,而宋老将军向来顽固,并且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这种人,怎么可能接受议和?

  至于其余武将,一个个意气风发,热血沸腾,只想建功立业,却没想过朝廷的负担。

  漏尽,大朝会始,皇帝于奉天门临百官。

  文武分两班自午门入朝,文由左掖门,武由右掖门。入内后,先于金水桥南依品级序立,候鸣鞭。再依次过金水桥,诣奉天门丹墀。①

  皇帝安座后,再鸣鞭,左右两班齐进御道,文武百官行一拜三叩首礼。礼毕,众臣奏事。

  由丞相领头,率先禀奏。邵安拿出前夜写好的奏章,大声诵读。文章简练短小,一针见血,大致列出与突厥一战的种种不利之处,主题鲜明,劝谏议和。

  历朝历代,大多是文臣主和,武将主战,邵安提出议和,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几位武将也联名写了奏疏,由宋老将军上前禀奏。武将并非全是粗俗武人,不通文墨。只听他们的文字慷慨激扬,言辞激烈,其中一段写道:“……呜乎!谁为陛下谋此也?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②……”

  宋綦气喘吁吁的念完,退回右侧。皇帝听完两位重臣相反观点的上书,未置可否,沉默良久问道:“众臣工有何想法,各抒己见。”

  群臣不敢擅动,户部尚书倪泓羽最先出列,他今日特地带来了户部账本,上呈皇帝。

  皇帝随手翻看几页,原来是近些年的账本,他颇有深意的瞅着阶下之人,“爱卿这是何意?”

  “圣上所看乃户部历年账本。永康年末,朝廷几番大兴土木,修建皇陵,致使国库日益减少。泰安初年,国库告罄。自臣主管户部,仅能保证收支持平,无法使国库充盈,臣愧对皇上。”倪泓羽泣泪下拜,他虽未言主和,但任谁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归德将军当即反驳道:“若议和,仍要散尽钱财,户部就能支付得起?”

  “那要看谈的结果了。然而要户部再供给几万将士的粮饷,决计是付不起的。”

  兵部尚书赵维也说:“臣主和。此刻正值西北激战,若北线再起战事,禁军已调出五万,剩余禁军要保卫京城,不宜再动。而各州府厢军,路途遥远,调动不便,且厢军战斗力渐弱,配备简陋,不足以抵抗突厥铁骑。”

  “赵大人所言不实,本将所到之处,见禁军及各地厢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又一名年轻将领请战道,“皇上,末将愿领兵上阵杀敌。”

  “皇上,末将也愿往北境助战。”

  “末将恳求同去。皇上,下旨吧。”

  …………

  大殿上武官们纷纷跪地,请战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各个情绪高昂,抱着为国捐躯的信念,宁为玉碎,不愿瓦全。

  见我朝勇将辈出,皇帝甚感欣慰。而文臣们面露尴尬之色,默不作声的杵在朝堂之上。

  吏部尚书彭源平想了想说:“将军岂可轻言兵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刑部郎中蒋偲附言:“彭大人所言极是。况我朝兵力不足,何以抵挡两国攻击?”

  “蒋大人怎能未战先怯?”武将揪住话柄,立马向其开火,“我泱泱大国,还敌不过蛮夷小地么?”

  “就是,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听到这,文官们心底直骂蒋偲蠢得像头驴,邵安也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此刻宋綦也插一脚,“皇上,石敬瑭之举岂可遵乎?”他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悲痛,仿佛已经看到国破城亡的前景。

  邵安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议和非乞和也。何须屈膝求和,称臣纳贡?”

  宋綦不屑道:“丞相此言何解?”

  邵安目光炯炯望向这满头银发的老将军,态度恭谨的问道:“想必宋老将军熟读《孙子兵法》,应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何故弃上计,而取下策用之?”

  “这……”宋綦到底是武将了,哪能敌得过出口成章的文臣,一时语塞。

  “将军虽百战百胜,然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邵安没给宋綦思考的机会,继续套用孙子的话反驳他。

  “邵相这话的意思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笑谈。”宋綦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邵安笑道:“也未可知。”

  皇帝顿时提了兴致,问邵安:“丞相有何高见?”

  邵安拱手,“臣以为,当下军情似火,刻不容缓,然调兵遣将尚需时日。不如先派礼部使团去突厥议和,施行缓兵之计,为我军争取时间。”

  皇帝见邵安欲言又止,便知缓兵之后定有后招。他微微颔首,冕冠前十二旒随之轻轻晃动,遮挡了帝王的所有表情,越发显得圣心难测了。

  武将们以为邵安并非真心议和,也不再争论。群臣鸦雀无声,皇帝乾坤独断,“准奏。着中书省即刻拟旨,速发边关。”

  ※※※※※

  西北这边,高巍到达有几日了。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将渭州布防得井井有条。而敌军此时见天朝援兵已到,也暂停了攻击。

  帅帐中,几位高级将领简直快要吵翻天了。他们极力请战,希望出城打退敌兵,收复失地。而高巍却下来严令:全军坚守,出战者斩。

  众将垂头丧气的步出帅帐,可谁人能了解高巍的苦衷。粮饷不足,兵力不够,而且据探子报,北边的突厥仍在观望,北境战事一触即发。

  万幸的是,没几天高巍接到圣旨,说是礼部使团正与突厥议和,或许可以拖延一段时间。高巍便可放心的将主力全部押在西北,一心一意打西瓯了。他终于撤下严令,同意出城攻敌。

  高巍派前锋营打头,以李洪义为先锋,用铁血手段杀出一条血路,接连收复失地,形式一片大好。然战事风头正劲,粮草物资却有些不济了。

  当然,粮饷的问题,邵安也在京城紧锣密鼓的筹集着。他东挪西凑,把皇帝的体己银子都搬空了,才筹集了八十万两。

  还剩一百二十万两没有到位,高巍再次上折子催促粮草,邵安一筹莫展,只能向百官伸手要钱。

  国难当头,官员们还是积极响应的。即使内心不想捐款,但不捐的话,岂不是不爱国的表现?这官还想不想当了?但捐多少也是一门学问,并非多多益善。否则哪天皇帝闲来无聊,想起来某某人捐款几十万,就不得不想想此人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银子了。

  最安全的捐银数额,不要超过一年所得的俸禄,也不得超过你的顶头上司。所以那么多官员捐钱捐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近日来,邵安一直呆在户部亲自坐镇。这日他正在盘点账目之时,外面传来阵阵议论声,有小吏跑来禀报,说有几大辆马车驮着成箱的银子前来,目测不下十万两。

  邵安诧异,与倪泓羽去前院查看,果真见到高头大马停在户部衙门的门口,邵安挥手,让侍卫放行。

  伙计卸车开箱,只见箱内全是白花花的纯银,倪泓羽与众户部官员简直笑眯了眼,反而邵安心中有隐隐不安的感觉,他见那掌事的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还没等邵安忆起来,掌事的卸完货,乐呵呵的跑来行礼,恭敬的叫邵安一声,“三少爷!”

  邵安闻言色变,没想到竟是父亲的银子。不愧是赫赫邵府,江南首富,出手极其大方。

  “三少爷,老爷听闻朝廷有难,正在捐银,故而派小的送来二十万两,以三少爷的名义,捐予朝廷。”

  户部的官员们这才记起丞相的出身,秦淮富商之子,的确厉害。

  虽说是父子,但邵安一点也不想承他老爹的情,他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本官已捐过款,怎敢劳烦父亲如此破费?”

  “三少爷,老爷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掌事的一脸为难,压低声音劝邵安,“况且老爷也很不易,这点钱还是和本家老爷商议多时才得来的。”

  掌事口中的本家老爷正是邵氏家主——邵安的爷爷。

  然邵安对他这个爷爷并无多少感情,他乃庶出,不能像两个哥哥那样时常见到爷爷,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去本家见上一面。

  有些不知深浅的官员得知是邵府的银子,立马拍马屁道:“原来是邵老爷的捐银啊。丞相家人深明大义,下官等佩服。”

  “邵老爷拳拳爱子之心,更令我等敬佩。”

  “想必邵家定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令人羡慕。”

  …………

  明明是恭维的话,听在邵安耳里却是满满的讽刺的声音。看着这堆白银,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感觉像是邵府高傲的施舍。他不愿接受施舍,却又无法拒绝。

  邵安尴尬之中,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喊声:“皇上驾到!”

  皇上牵挂军事,这几日时常亲临二府和六部,户部早已见怪不怪,按官位高低有序的在门口跪迎。皇帝亲切的扶起邵安和倪泓羽,再向户部众卿道声幸苦,眼睛瞥见院中的几大箱白银,笑问道:“几日没来,竟有这么多银两,是何人捐赠?”

  在场的属邵安官位最高,本该由他答话,可皇帝问了半晌也没见他出声。倪泓羽犹疑的望向邵安,替他答道:“是邵相本家捐的银两。”

  “本家……”皇帝颇有探究的看了邵安一眼,心里自然清楚他与其父的各种恩怨纠葛。想当初邵安初入王府,在皇帝决定培养他之前,早就派隐卫查清他所有的出身来历了。

  皇帝又问道:“捐赠多少?”

  倪泓羽答道:“整整二十万两。”

  皇帝心知以邵安倔强的性子,肯定不愿要父亲的钱。虽说本朝奉银不低,但二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遂言道:“朕深知诸位爱卿家中并不富有,很多官员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向你们要钱,朕心不忍。故而今日所捐之银,他日必定偿还。”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吃惊,忙称不敢。

  皇帝笑道:“国家有难,众卿慷慨解囊,朕甚感欣慰。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邵安,记好账本,待天下太平,朕定会一一还清。”

  众人听完,纷纷跪地谢恩。很多因捐银而怨恨邵安多事的人,此刻也再无怨言,恨不能再多拿出一点钱,反正到时候朝廷会一文不少的偿还。

  皇帝走到院中其中一个大箱子前,轻轻抚摸箱面,又伸出两个指头,敲了两下,“传旨,朝廷向四方商贾借债,凡是资助军饷者,待战事了结,朕以三分利归还,再免三年粮税。邵府第一个响应,带了个好头,朕特以四分利归还。”

  邵安还在怔然出神,忽闻皇帝此言,惊得霍然抬起了头,甚为无礼的直视皇帝。虽然他从没有向外人说起过自家的事,但也猜到皇帝肯定早就查的一清二楚,却为了自己年少脆弱的尊严,才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如今又在自己尴尬之境,出言替他婉拒。

  念及此,邵安心中一暖,想要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皇帝什么也没说,笑着拍拍邵安的肩,起驾回宫。

  众臣山呼万岁,门口一片恭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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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自:《明集礼》卷十七,“嘉礼一·朝仪”。

  ②出自:宋代方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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