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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风愣了一下。

  而贺汀州已伸出手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许风心跳加遽,刚要挣扎,贺汀州紧紧按着他说:别动,我什么也不做,只这么抱你一会儿。

  他的手慢慢抚过许风的头发,似乎有一丝轻颤。

  月光温柔地倾洒下来,许风听见他在耳边说:阿弟,我抓着你了。

  许风小时候特别贪玩。

  屋里的大水缸,屋外的糙垛子,都曾是他玩耍的地方。但无论他藏在哪里,有个人总能找到他。那个人个子比他高,力气比他大,一把就将他抱起来,怀抱温暖得不可思议。

  有一回许风爬到树上去玩,玩够了却下不来了,抱着树杆哇哇的哭。那个人就站树底下,伸开双臂等着接他,阳光落下来,在他眼底铺满了细碎的光。

  许风就闭着眼睛跳下去。

  兄弟两个抱成一团,骨碌骨碌地滚了好几圈。

  地上乱石嶙峋,但许风完全不觉得疼,那个人牢牢地抱着他,一点也没让他伤着。他自己肩膀上却被石头豁开一个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许风急得又哭起来。

  那个人没有叫疼,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阿弟,我抓着你了。

  许风由回忆中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了抱住他的人。他力气用得太大,碰翻了桌上的酒壶,带出哗啦啦一声响。

  月光白惨惨的一片,映得他脸色也是惨白,像是溺了水的人,犹自挣扎着问:我哥在哪里?我已陪你吃完了这顿饭,什么时候让我见他?

  贺汀州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瞧不清脸上神色,只平静道:我就是你哥哥。

  许风的心彻底沉进了冷水里。

  他茫然四顾,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或许一切都是假的,他只不过是又落进了一个骗局中。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寻着我哥哥,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冒充他,是不是?

  别的事都可做假,只这一桩,如何冒充得来?当初在极乐宫里,我已取了你的血,请我师叔滴血验亲了,你若不信,也可让徐神医再试一次。

  许风面无血色地站起来,说:我不信我哥哥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他说完就转过身,开了房门跑出去。

  院子里没有点灯,但月色太好,照得四下里亮堂堂的。

  天地茫茫,许风也不知要去何处找这样一个人。找那个会抱他会哄他,会轻声细语地讲故事,也会威风凛凛地打跑恶犬的兄长。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经过那一株桂树时,听见身后有人叫:风弟,小心!

  话音刚落,他已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下,身不由己地倒下去。

  但他并不觉得疼。

  有个人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一点也没让他伤着。

  怎么样?摔疼了吗?贺汀州将许风扯起来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

  许风嘴唇发颤,还是说:放开我要去找我哥哥

  贺汀州气极反笑:我就在这儿,你还要去哪里找?

  他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月光照着他的胸膛,那上头布满了已经结痂的伤口,是他被慕容慎用刑时受的伤。而胸口那处剑伤仍未痊愈,此刻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贺汀州捉了许风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道:记不记得有一回你爬到树上去玩,跳下来时我接住了你,肩上却摔出了一道口子?当时你抱着我哭了许久。你自己摸一摸,这伤疤到底是真是假?

  许风的手微微退缩,却被贺汀州qiáng按着摸上去,触到一处凹凸不平的旧伤。

  贺汀州接着道:当年我俩走散之后,我被极乐宫的人收养了,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你。直到一年前,我由探子那里得到消息

  他似是说不下去,歇了一会儿才道: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才假借周衍的身份接近你,谁知弄巧成拙,反而

  贺汀州说到这里,声音蓦地顿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正打在他的肩膀上,烫得那处旧伤一片灼热的疼。

  是假的。

  许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亲生的哥哥早就死了,我的周大哥也已被你害死了。

  第二十三章

  贺汀州一怔,只觉得万箭穿心。

  许风脸上满是泪痕,贺汀州伸出手去,想要像儿时那般,亲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但他的手有些发颤,还未碰着许风的面孔,已被他一掌打开了。

  许风面无表qíng地站起来,嘴里喃喃着哥哥两字,继续往前走去。

  贺汀州急着追上去,可稍稍一动,胸口就是一阵剧痛,竟疼得他站不起身。他怕许风出事,只好叫了柳月过来帮忙。

  他先前被囚于地牢时,受了那样重的伤,依然神色自若,谈笑间就制住了背叛的秦烈,何曾有过这样láng狈的时候?柳月赶过来时,见他脸色灰败的坐在树下,亦是吓了一跳,也不管他如何吩咐,自作主张将人送回了屋里,这才派人去寻许风。

  已经睡下的徐神医当然又给挖了起来,昏头昏脑地被人拉来治病,不过他诊了半天的脉,也没诊出什么毛病。

  奇怪,伤口好好的,蛊虫也未发作,怎么会疼得厉害?

  贺汀州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就坐在chuáng上等柳月回来复命。

  等了小半个时辰,柳月才打着哈欠款款而来,福了福身道:宫主。

  他怎么样了?

  一直闹腾着要出去,属下没有办法,只好点了他的睡xué。这会儿林公子在旁看顾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嗯,贺汀州这才放心一些,说,明日多派几个人看着他。

  柳月偷眼觑他神色,道:宫主已将一切都挑明了?那傻小子师承江湖正派,脾气又倔得要命,怕是受不住这个。

  既然瞒不了他一辈子,那迟早是要说的。

  是,傻小子若不是这副脾气,那也不像他了。当日在官道上,他傻乎乎地放跑了慕容飞,坏了宫主的好事,结果宫主非但没取他xing命,还将人带回了极乐宫,我就知道宫主待他非同一般了

  贺汀州面色一变,沉声道:够了!

  柳月果然不敢再说,只小声嘀咕道:咱们极乐宫的人可不讲究什么伦常道义,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认的?

  贺汀州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这句话,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jīng疲力竭的模样,说:你先下去吧。

  柳月只得告退了。

  贺汀州屋里那半扇窗子一直开着,前半夜仍有月光照进来,到后半夜忽然变了天,一阵儿狂风骤雨,把窗棂都打得湿透。

  屋里那人不知睡了没睡,始终没起来关上窗子。

  第二日雨倒是停了,但一场大雨让树上的桂花落了个gān净,鹅huáng的花瓣铺了满地,一夜间香气零落,再闻不着半点了。

  贺汀州身体好了些,就去许风屋里看他。

  谁知许风昏睡不醒,过了一天一夜也没醒过来。徐神医给他瞧了又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点了他睡xué的柳月更是提心吊胆,深怕是自己不小心点错了xué道。

  贺汀州没理这些,只在chuáng边守着许风。后来撑不住睡着了,才有人将他送回自己房里休息。他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这一觉便睡得格外的沉,醒来时见明艳艳的日头挂在半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听得有人来报,说是许公子醒了。

  贺汀州一下清醒过来。他也顾不得仔细梳洗,只胡乱抹了把脸,披上件衣服就赶了过去。走到许风住的那院子外头时,已听见一阵笑语声。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正好锦书出来倒水,见了他就道:宫主。

  贺汀州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问:怎么回事?谁在里面说笑?

  锦书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道:今早公子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喊就喊饿,所以林公子正陪着他吃饭。

  贺汀州听出他说的不是实话,但也没有追问,自己上前几步,将那扇门推开了一半。

  屋里飘出来一阵饭菜香。

  透过半开的房门,他瞧见许风和林昱坐在一处,桌上摆了好几样菜。许风的jīng神仍不太好,脸色微微苍白,但唇角却往上扬着,分明是欢喜的样子。他用右手握着筷子,夹了一筷菜放进林昱碗里,连眼睛里都透出笑意,说:哥,你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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